學達書庫 > 皮皮 > 愛情句號 | 上頁 下頁


  單身聚會提醒了朱大者,這之前他不覺得自己是單身,就像他也不覺得希望結婚一樣。可是,長大以後人就逃不出這兩種可能,任何標新立異都沒意義。路上老牧向朱大者發表了如此的看法,朱大者說,標新立異他早就不想了。

  聚會的地方是個俱樂部,在一個外表樸素的舊式小二樓裡,門口掛的牌子是「職業聯誼會」。朱大者問老牧,職業是什麼意思?老牧也笑了。門臉不大,進門是走廊,走廊兩側是房門緊閉的辦公室,每個辦公室的門上都釘著牌子,依次是辦公室一,辦公室二……很有點神秘感。但是上到二樓立刻出現一個大通堂,懂點建築的朱大者懷疑靠那四根大柱子是否能真正承重。不過即使房頂掉下來,聚在四根柱子周圍的人也能把它托住。人很多,而且都是單身。

  朱大者曾經對各種舞會聚會很感興趣,連著幾個月泡在裡面,以為能搞出個行為藝術什麼的。經過充分瞭解之後,他懷疑自己的想法只對他自己有意義。那些在各種廢棄的單位禮堂舉辦的舞會,走廊裡掛著的女式大衣都很俗氣,男式大衣都帶著油漬;這些衣服的主人跳舞時的表情也是一般人不敢恭維的;男人喜歡謊稱自己單身,女人愛說自己不幸福……但他無法把這些表面上的低俗跟骨子裡的樂趣分離開。他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些跳舞的人和那些在Party上出醜的人都高興得不得了。對此,藝術家應該表現的是什麼,他們的樂趣還是他們的低俗?他想起布努埃爾的一個電影,結尾時男主人公沖著街上反對外國侵略的遊行隊伍大聲喊,感謝生活,感謝生活。

  「哎,老朱,你走神兒了。」老牧對朱大者說。

  「我在想今晚會有多少個詩人到場。」朱大者搪塞地說。老牧要為朱大者介紹一個人,朱大者讓他先在遠處把那幾個人指給他看看。老牧不解地看著朱大者,後者才發現對方誤會了。

  「我是說已經認識的,就不用介紹了,免得你尷尬。」朱大者說。

  「那好,我先過去跟他們說話,你可以在遠處看看,也許你都認識呐。」老牧說完融到了人群中。朱大者心裡想老牧真是個好人,但目光卻沒跟上他。他靠牆邊坐下,大廳像一幅被長焦拉開的畫面:輕柔的拉丁味音樂,讓穿著各異的人們看上去輕飄飄的,即使背影都在顯示個性。拉丁味兒的音樂被空前被重視也許跟王家衛的運用有點關係,朱大者卻因此不想再看他的電影。

  大廳四周都是空著的椅子,人們幾乎都站在大廳中央由條案圍起來的兩個「小島」的周圍,熱烈地聊著,好像彼此早就相知頗深而且有半輩子沒見了。門口是一個長長的條案,上面擺滿了飲料和小吃,有兩個女孩子在收錢,所以不是免費的。條案周圍的人有的也許是累了,索性坐在條案上,有的回到牆邊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整體氣氛輕鬆和諧,偶爾從什麼地方爆發出笑聲,女聲高過男聲。如果女人能這麼響亮地笑,估計就不是在取悅男人。朱大者看見正在聊天的老牧,其中的一個女人豐滿得近乎肥碩,首先吸引了朱大者的目光,然後,他看見了這女人旁邊的大牛,最後看見了丁欣羊,她把散開的長髮盤了起來。朱大者不由地想到了冥冥中的某種神迷力量。

  「正好你過來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老牧摟著朱大者的肩膀說,「這是丁欣羊,我大學同學;這位是大丫,丁欣羊的好朋友;這是大牛,大丫的好朋友。這位是朱大者,誰的好朋友也不是。」老牧說完,大牛大笑著問朱大者是不是承認這點。

  「承認。這說明我跟布萊希特是好朋友。」(加注,他的間離理論)

  「也許你能當所有人的好朋友呐。」大丫笑著說。朱大者看了丁欣羊一眼,她沒有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他估計,他們見過面的事她已經忘記。他又看了她兩眼,跟他想像的略有出入。「

  「這就是你不瞭解我朱哥了,他要是能成為所有人的朋友,我肯定能成為所有人的敵人。」他說著把大丫拉近自己,對朱大者說,「我再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大丫解嘲地笑笑,大牛立刻問她,笑什麼,大丫說笑他像外交部的發言人。大牛還想再說什麼,一個瘦高的中年女人沖過來摟住大丫的肩膀對大家說:

  「嗨,同志們,好久不見了。」除了大丫大家都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大丫立刻介紹,說她是電視臺的紅紅,「晚上好」欄目的製片。大家互相看了看,似乎沒人看過這個節目。

  「大丫,你就毀我吧,我辦的欄目是『早上好』,這該死的大丫老是惦記『晚上好』。」

  「你不是在籌辦『晚上好』嗎?」

  「是籌辦啊,可電視臺的事要像你決定一輩子獨身那麼簡單就好了。」

  「哎,別把我獨身的決定想的那麼簡單,你肯定做不到的。」大丫說話的時候,大牛盯著大丫看,可她沒注意到。

  「結婚獨身哪個更難?你可別搞錯。保爾舉槍自殺又打消了念頭,是因為活著比死去更難,所以我才結婚的,我是喜歡有挑戰的人。」紅紅說完大家都笑了。朱大者看到丁欣羊的笑容很隱蔽,至少這個吻合他對她的想像。

  「哎,你們看見那個穿粉紅毛衣的了嗎?」大家隨著她指示的方向看過去,一個輪廓不錯的女人正朝另一個圈子走過去。「她是個女克林頓,長相一般,但很有特點吧。好多男的都跟她有過一腿或者兩腿甚至幾腿,最後都跑了。」

  「為什麼?」大牛頗認真地問。

  「都說她胃口大得驚人。」她不期待大家的反應,立刻接著說,「生活很公平是不是啊?」紅紅說到這裡點了一隻煙,然後對丁欣羊說,「你長得跟我一個朋友特像。」

  「我常聽人這麼說。」丁欣羊不冷不熱地說。

  「但你不覺得悲哀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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