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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他直起腰,將剛燃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煙撳在煙灰缸裡,目光逼視著我說:

  「縣城裡有許多漂亮女人,你幹嗎去招惹那麼個瘦猴似的小丫頭?你實在熬不住了對我說啊,你想玩什麼樣的?黑的,白的,胖的,瘦的,我都能幫你弄來。你想開開洋葷,那也容易,那些俄羅斯洋妞,也不過一千元一夜!」

  「你如果拉我來說這些,」我站起來說,「那我走啦!」

  「站住!」他憤怒地一拍桌子,煙缸裡煙灰被震飛起來,他說,「你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何況也不是什麼好草!」他又點燃一支煙,吸嗆了,咳嗽著,把煙掐滅,「你知道我跟龐抗美是什麼關係?她是我的情婦!這西門屯旅遊開發區,說穿了是我們兩個人的買賣,我們的大好前景,都被你的雞巴給戳亂了!」

  「你們的事,我不感興趣,」我說,「我只管跟春苗的事。」

  「這麼說你還不想罷手?」他問,「你真想和小丫頭結婚?」

  我堅定地點點頭。

  「不行,絕對不行!」西門金龍站起來,在他寬闊的辦公室裡來回踱步,他站在我面前,猛捅了我胸膛一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立即停止跟她交往,想操什麼樣的,包在我身上。操多了,你就會知道,女人,就是那麼回事。」

  「對不起,」我說,「你的話讓我噁心,你無權干涉我的生活,我更不需要你幫我安排生活。」

  我抽身便走,他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沌住,用和緩一點的口吻說:

  「當然,愛情這事兒,也許確實是他媽的存在。我們商量了一個折中的方案:你先穩住勁,不要鬧離婚,暫時也別和龐春苗接觸。我們把你弄到外縣去,或者更遠點,市里,省城,起碼是平調,做點工作就讓你升一級。到那時候,你跟合作離婚的事,包在我身上。大不了就是錢唄,三十萬,五十萬,一百萬,沒有不他媽的見錢眼開的女人!然後,把龐春苗調過去,你們就享受愛情去吧!其實,」他頓了一下,說,「我們並不情願這樣做,這要花多大的力量啊,但誰讓我是你哥而她又是她姐呢?」

  「謝謝,」我說,「謝謝你們的錦囊妙計,但我不需要,我真的不需要。」我走到門口處,又返回幾步,說,

  「正如你剛才所說,你是我哥,而她又是她姐,所以我勸你們胃口不要太大,天網恢恢啊!我藍解放搞婚外戀,說到底也不過是個道德問題,可你們一旦玩過了頭……」

  「你競教訓起我來了,」金龍冷笑著,「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啦!現在,你給我滾蛋!」

  「你們把春苗藏在哪裡?」我冷冷地問他。

  「滾!」他的怒駡聲被裹著皮革的門扇隔絕了。

  我走在西門屯的大街上,沒有來由地熱淚盈眶。西邊的太陽很燦爛,淚水使我看到了七色的彩光。幾個半大孩子跟隨在我的身後。跟隨在我身後的還有幾條狗。我大步流星,孩子們跟不上我的步伐。為了能看到我眼裡的淚水,或者是為了能看到我醜陋的藍臉,他們不得不飛跑著越過我,然後退行著,看著我。

  路過西門家大院時,我沒有側目,儘管我知道因為我的原因父母很可能不久于人世,我是不孝的兒子,但我決不退縮。

  在大橋頭,洪泰嶽攔住了我。他已經喝得半醉,他是從大橋酒館裡飄出來的,而不是走出來的。他用鐵鉗般的手指,抓住我的胸前衣裳,大聲喊叫著:

  「解放,你這個小兔崽子!你們拘留我,你們拘留一個老革命!你們拘留一個毛主席的忠誠戰士!你們拘留一個反腐敗的勇士!你們拘留住我的身體,但你們拘留不住真理!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老子不怕你們!」

  幾個人從酒館裡出來,把洪泰嶽從我身邊扯開。模糊的淚眼使我看不清這些人的面孔。

  我走上大橋,河裡一片金光閃爍,仿佛一條偉大的道路。我聽到洪泰嶽在我背後大聲嚷叫著:

  「小兔崽子,你還我的牛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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