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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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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腦漿進裂,有的眼球進出。「破耳朵」憑著豬王的本 能在槍響時低下頭,一串子彈把它的那只好耳朵打成了 碎片。它哀嚎一聲,對著獵豬小組飛撲上來,而此時, 後邊那三位身背火焰噴射器的隊員以久經訓練的熟練動 作前沖三步,撲地臥倒,同時擊發,三溜火光,三條火 龍,向著他們各自的前方噴出,並發出一種類似於一百 只白鵝拉稀的合聲。那火龍前端一團黏糊糊的烈焰,迎 面包裹了豬王「破耳朵」,火焰轟然騰起,約有三米多 高,豬王「破耳朵」消逝了,只有一團火焰在奔跑,在 滾動,大約二十秒後,便停止運動,就地燃燒。南、北 兩面,領頭的野豬遭到了與「破耳朵」完全相同的命運。 因為這些野豬,身上都沾著厚厚的松油,是極易燃燒之 物,凝固燃劑只要有一點濺到它們身上,便會引燃它們 的身體。幾十頭豬身上著火,奔跑,尖叫,只有極聰明 的就地打滾,不聰明的亂竄。它們鑽進柳叢,鑽進草窩, 引發火災。沙洲上濃煙滾滾,焦臭熏天。沒中槍彈、沒 被火燒的野豬們完全被嚇傻,喪失理智,無頭蒼蠅一樣 亂撞。獵豬隊員們托著衝鋒槍,立姿,用一個個準確的 點射,送野豬們見閻王……莫言寫道: 這場瘋狂的屠殺,用環保的眼光來評價,顯然過分。 讓野豬如此慘死,也嫌過火。怪不得當年蜀相諸葛亮在 火燒藤甲軍之後喟然長歎,潸然淚下。我2005年訪問韓 國與朝鮮的板門店,看到在三八線兩側那寬約兩公里的 無人區內,成群的野豬在那裡追逐打鬧,樹木上鳥巢累 累,白鷺成群飛翔林表,想起當年我們在吳家嘴沙洲上 組織的這場大屠殺,心中甚覺內疚,儘管殺死的是作惡 多端的野豬。這場屠殺因為使用了火焰噴射器,最後引 起了野火,將沙洲上大片的馬尾松林、紅柳樹叢燒盡, 荒草更是在劫難逃。沙洲上的其他生物,長翅膀的多半 飛了,不長翅膀的,有的鑽洞避難,有的跳水逃命,大 半還是被燒烤而死…… 那天,我在運糧河南岸的紅柳叢中,目睹了沙洲上的濃煙和烈火,聽到了爆豆般的槍聲與野豬們發瘋的叫嗥,我當然更嗅到了西北風吹送來的令我窒息的混合氣味。我知道,如果我不是讓出豬王之位,必將與野豬們同遭此難,但奇怪的是,我並不為此感到慶倖,我覺得,與其苟且偷生,還不如與野豬一起葬身火海。 劫難之後,我泅水過河上了沙洲,看到一片片被燒成焦樁的樹木,看到那些被燒成焦炭的豬屍,看到環沙洲水邊那些被泡漲的動物屍體。我一陣陣地憤怒,一陣陣地痛苦,最後,痛苦與憤怒交織在一起,像一條雙頭毒蛇,齧咬著我的心…… 我沒有想過要復仇,使我痛苦萬端的是一種焦灼的情緒。這情緒使我一刻也不能平靜,仿佛一個心理素質欠佳的士兵在大戰之前那種狀態。我順著大河逆水而上。遊累了便潛入河流兩側的茂密的柳叢,時而在河的左側,時而在河的右側。我沿著一條氣味的蹤跡前進。那氣味由燃燒柴油的氣味、焦糊豬屍的氣味混合而成,有時也混進辛辣的煙草氣味和劣質的白酒氣味。當我追趕著這氣味走了一天之後,我的腦子裡才漸漸地出現了那艘罪惡累累的機動船的形象,好像是濃霧散盡之後出現的風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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