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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我看到金龍的小臉上有了紅暈,洪泰嶽的表揚,顯然使他很激動。我的娘走到他身邊,摸摸他的胳膊,捏捏他的肩膀,滿臉的神情表示著兩個字:關切。金龍不領這個情,躲開娘,身體往洪泰嶽那邊靠攏。

  我用手擦著你鼻子上的血,對著人群大罵:

  「你們這些土匪,賠我的牛!」

  洪泰嶽嚴肅地說:「解放,你爹不在,我就把話對你說。你的牛,撞傷了吳秋香,她的醫療費,你們要承擔。等你爹回來,你立即跟他說,要他給牛紮上鑷鼻,如果再讓它頂傷了社員,那我們就把它處死。」

  我說:「你嚇唬誰呢?我是吃著糧食長大的,不是被人嚇唬著長大的。國家有政策,當我不知道?牛是大牲畜,是生產資料,殺牛犯法,你們無權殺死它!」

  「解放!」母親嚴厲地呵斥我,「小孩子家,怎麼敢跟你大伯這樣說話?」

  「哈哈,哈哈,」洪泰嶽大笑幾聲,對眾人道,「你們聽聽,他的口氣多大啊?他竟然還知道牛是生產資料!我告訴你,人民公社的牛是生產資料,單幹戶的牛,是反動的生產資料。不錯,人民公社的牛即便頂了人我們也不敢打死它,但單幹戶的牛頂了人,我立馬就判處它死刑!」

  洪泰嶽做了一個非常果斷的姿勢,仿佛他的手裡持著一把無形的利刃,只一揮手就能使我的牛身首分離。我畢竟年輕,爹不在,心中發虛,嘴巴笨了,氣勢沒了。眼前出現恐怖圖景:洪泰嶽舉起一把藍色的刀,將我的牛斬首。但從我的牛的腔子裡,隨即又冒出一個頭,屢斬屢冒,洪泰嶽擲刀逃走,我哈哈大笑……

  「這個小子,大概是瘋了!」眾人交頭接耳,議論著我不合時宜的笑聲。

  「他娘的,什麼爹就有什麼兒子!」我聽到黃瞳無可奈何地說。

  我聽到緩過氣來的吳秋香痛駡黃瞳:

  「你還好意思張開你那張臭口!你這個縮頭烏龜,你這個孬種,看到牛頂我,你不救我,反而往前推我,要不是金龍,我今天非死在這個小牛魔王角下不可……」

  眾人的目光,再一次投射到我哥臉上。呸,他算什麼哥!但他畢竟與我一母所生,重山兄弟的關係難以擺脫。在眾多注視我哥的目光中,吳秋香的目光有些異樣。吳秋香的大女兒黃互助的目光脈脈含情。現在我自然明白,我哥那時的身架子,已經初具了西門鬧的輪廓,秋香從他身上看到了她的第一個男人,她說自己是丫鬟被奸,苦大而仇深,但事實的真相,並非如此。西門鬧這樣的男人,是降服女人的魔星,我知道在秋香的心目中,她的第二個男人黃瞳,只不過是一堆黃色的狗屎。而黃互助對我哥的脈脈含情,則是愛情初萌的表現。

  你瞧瞧,藍千歲——我不太敢呼您為藍千歲——您用一根西門鬧的雞巴,把這個簡單的世界戳得多麼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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