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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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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方碧玉歎了一口氣,然後說: 「你吃了吧。」 第六章 中秋節後,連刮了幾天金風,天高氣爽,大批的棉花如潮水般湧進加工廠,收購旺季終於到來。與此同時,皮輥車間六十台皮輥軋花機一齊開動,棉花加工廠在135馬力柴油機的巨大轟鳴中顫抖起來。女工們兩班倒換,每班十小時,不大容易看到方碧玉了。業務組長「鐵錘子」手下只剩下三十幾個人,且多是被車間裡挑剩下來的「人渣」。 我整天坐在那只磅秤前,拿著一支圓珠筆,一把算盤。過磅,填斤數,退包皮,算出皮棉數字。經常想入非非,經常出錯,經常挨結算組長和過磅組長的訓斥。我知道,如果不是看在我叔叔的面子上,早就把我攆去抬大簍子了。 一個個高達數十米的棉花大垛拔地而起,滿眼的潔白,滿世界的潔白。我從來沒有想到過,人竟能把如此多的棉花堆積到一起,高密一個縣的棉花就能滿足朝鮮一國的棉花需求,看來絕非妄語。李大哥的話句句都是真呀。 那些天通往棉花加工廠的道路上擠滿了除機動車外的各種車輛,交通堵塞。從淩晨到黃昏,車聲、牲畜鳴叫聲、人的呼叫聲,此起彼伏。道路上佈滿被踐踏得沒了模樣的馬糞驢糞騾子糞。我一坐一整天,全身發硬,腦袋發昏。有一天因為壓住了一個農民的單據挨了一耳光,其實那單據是傳單員壓住的,責任並不在我。「鐵錘子」不為我撐腰卻站在那人的立場上,原來那人是他的堂叔。他的堂叔人高馬大,胳膊比我的腿還粗,我不敢還手。我跑回宿舍爬到我的三層鋪上哭泣,驚動了上夜班正睡覺的方碧玉,隔著牆壁她問我: 「哭什麼?」 「『鐵錘子』……他堂叔打我……」 「為什麼打你?」 「說……我壓住了他的單子……」 「是你壓住了?」 「不是我……」 「那他就打你?」 「嗯……」 「你沒還手?」 「我打不過……他有兩米高……」 「『鐵錘子』沒護你?」 「他向著他叔,說我該打……」 我聽到她坐了起來,說: 「走,看看是個什麼東西!」 「碧玉姐,別去了,他太壯了。」 「少囉嗦,下去,在門口等我!」 第七章 那場精彩的打鬥相信所有的目擊者都不會忘記,這是繼老蔡夫婦跳井之後的第二件熱鬧事。 我聽到方碧玉從三層鋪上一躍而下,一定是漂亮加瀟灑,宛若一隻飛鳥。我戰戰兢兢地從三層鋪上爬下來,急急忙忙跑出去,方碧玉已在男宿舍門口等我。 「走!」她扯了我一把。 「碧玉姐……算了吧……反正已經挨打了,剝不下來了……」我結結巴巴地說。 「窩囊!」她說,「咱是來做工的,不是來受欺負的!」 我帶她走到我的磅位旁。 「鐵錘子」眨著眼睛訓我: 「你他媽的幹什麼吃的?!扔下工作不管了?這麼多棉農在等著你!你是不是幹夠了?」 「我挨了打……」我委屈地哭起來。 「活該!挨打是你找的!打得輕了!」 方碧玉冷冷地盯著「鐵錘子」看。 「是哪一個打了你?」她問我。 那個熊一樣的壯漢扛著一包二百斤重的棉花踩著顫悠悠的木板往棉花垛上走。他腿不軟,腰板直。他虎背熊腰。 「就是他。」我指指那漢子。 方碧玉一聲不吭,抄著手站著。 那男人踩著陷沒膝蓋的棉花,一直爬到垛的頂尖。扔下花包,扯著包角,把棉花抖摟出來。他把花包搭在胳膊彎上,仰著臉,一步步走下棉花垛。他的四方臉有棱有角,像一塊鐵坯子。 方碧玉一聲不吭,抄著手站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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