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有了這些東西,容金珍也能愉快回去了。瓦西裡很容易就弄到了兩張軟臥鋪位,
當容金珍步入上好的軟臥車廂時,他的心情出現了外出六天來所沒有的好。
他確實是十分愉快地離開首都的,愉快還有個原因是:那天晚上首都的天空竟
然飄出了這年冬天的第一批雪花,好像是為歡送他這個南方人特意安排的。雪花愈
灑愈烈,很快鋪滿一地,在黑暗中隱隱生輝。容金珍在一片雪景中等待火車啟動,
雪落無聲和水的氣息使他心中充滿寧靜而美妙的遐想。
歸途的開始無可挑剔地令人滿意,鼓舞著容金珍有信心做一次輕鬆的旅行。
和來時不一樣,歸途的時間是兩天三夜,不是三天兩夜。現在,一個白天和兩
個夜晚已經過去,第二個白天也正在逝去。一路上,容金珍除了睡覺,其餘時間幾
乎全都在看他新買的書。很明顯,這次旅途容金珍已從上次膽小怕事的不祥感覺中
走出來,能夠睡好覺和看書就是這種證明。大家知道,歸途有個好處,就是他們買
到了軟臥鋪位,有了一個火柴盒一般獨立的、與外界隔絕因而也是安全的空間。容
金珍置身其中,心裡有種恰到好處的滿足和歡喜。
沒有人能否認,一個膽小的人,一個敏感的人,一個冷漠的人,獨立就是他們
最迫切的願望,最重要的事情。在701,容金珍以別人不能忍受的沉默和孤獨盡
可能地省略了種種世俗的生活,為的就是要和旁人保持距離,獨立于人群。他沒有
朋友,也沒誰把他當朋友,人們尊敬他,仰慕他,但並不親熱他。他孤零零地生活,
人們說他是原封不動的,不近人情的,孤獨的,沉悶的。但孤獨和沉悶並不使他煩
惱,因為要忍受別人五花八門的習慣將使他更加痛苦。從這個意義上說,破譯處長
的頭銜是他不喜歡的,丈夫的頭銜也是他不喜歡的。
說起容金珍的婚姻,人們總覺得怪得很,有點命運在捉弄他的意思。為什麼這
麼說?因為大家知道,以前那麼多人關心他的婚姻,也有那麼多人想嫁給他,分享
他耀眼的榮光。但也許是不想吧,也許是猶豫不決,或者別的什麼原因,他一概拒
之門外,感覺是他對女人和婚姻不感興趣。可後來,不知怎麼的,他又突然沒一點
聲響地跟一個姓翟的保密員結了婚。那時候他已經34歲。當然這不是個問題,3
4歲是大齡了一點,但只要有人願意嫁給他,這有什麼問題?沒問題。問題是他們
婚後不久,黑密就賊頭賊腦地出現了。不用說,當時容金珍要不跟小翟結婚的話,
他這輩子恐怕就永遠不會結婚了,因為黑密將成為他婚姻的一道不可逾越的柵欄。
這場婚姻給人感覺就同你在關窗之前突然撲進來一隻鳥一樣,有點奇怪,有點宿命,
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是好是壞?是對是錯?
說真的,容金珍這個丈夫是當得極不像話的,他常常十天半月不回家,就是回
家,也難得跟小翟說一句話,飯燒好了就吃,吃了就走,要麼就睡,睡醒了又走。
就是這樣的,小翟跟他生活在一起,常常連碰他一下目光的機會都很少,更不要說
其它的什麼。
作為處長,一個行政領導,他也是不稱職的,每天,他只有在晚上結束一天工
作之前的一個小時才出現在處長辦公室裡,其餘時間全都鑽在破譯室內,並且還要
把電話機插頭拔掉。就這樣,他總算躲掉了作為處長和丈夫的種種煩惱和痛苦,保
住了自己慣常又嚮往的生活方式,就是一個人獨處,孤獨地生活,孤獨地工作,不
要任何人打擾,也不要任何人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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