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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天下午,黃依依突然來到我辦公室,進門就說:「我要跟張國慶結婚!"
我一下愣住了,不知道說什麼好,很久才接她的話,而說的只是一句廢話。
我說:「什麼意思?」
她說:「就這意思,我要跟張國慶結婚。」
我說:「你這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她說:「不是。」
我說:「那就怪了,你怎麼突然有這想法?" 她說:」我受不了他天天回去陪
老婆。「
我說:「就為這個?那我跟張國慶說說,讓他少回家不就行了,何必結婚呢?」
她說:「不,我要結婚。『說得很平靜,又堅決,顯然是經過深思的。
我責怪她:「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她說:「現在是現在,當初是當初,反正我要跟他結婚,你叫他離婚吧。」
說罷掉頭就走,我喊都喊不住。
她走後,我就坐在辦公桌前發呆,好像是被這突然的事嚇傻了似的。事情說來
是有點荒唐,她要結婚,不跟張國慶去說,卻跑來跟我說,好像這是我下給她的任
務似的。但荒唐歸荒唐,我還不能不管,雖然這說起來不是什麼工作,但歸根到底,
就是工作。因為,我知道她這人的脾氣,你不順著她來,她什麼事都幹得出來,要
來個不吃不喝,壓上三天床板,我急得要跳起來。她是天使,我是凡人,沒辦法的,
只有順著她來。就這樣,我找到張國慶,把事情先問了,然後又說了,最後要他表
個態。
張國慶倒說得乾脆:聽組織的。
聽組織的就離。
就這樣離了。
其實,不聽組織的也得離,事情就這樣的,沒有回旋餘地。餘地都在天使那邊。
天使正在用不停地破譯一部部密碼這不爭的事實告訴我們:她越發像個天使,我們
只有越發地跟著她跑,而且堅信跟著她跑,不會吃虧的。
那邊才離,這邊就結了。動情之急,做事之不講究,不避諱,像是兩個世事不
諳的小年輕。婚禮很簡單,他們處裡的人,加上我,聚在一起,在單位食堂擺了兩
桌,完了又去新房坐了坐,吃了點兒糖果,道了點兒祝願,算鬧了洞房,天地作證
了。就在鬧洞房之際,黃依依幾次啊啊的幹嘔不止,讓所有過來人都看在眼裡,明
在心頭:她已有身孕!
至此,黃依依為什麼這麼急地要同張國慶結婚,不言而喻。但無人想得到,在
這個表面的原因之下,其實還藏著一個巨大的、神秘莫測的秘密。原來,黃依依雖
然結過兩次婚,而與她有過雲雨之事的男人肯定更多,就我所知——那一遝告狀信!
我想,至少在兩位數之上吧。但是,這麼多男人,這麼長時間,黃依依卻從未有過
喜——或者有過憂。這是她第一次懷孕!連黃依依自己都感到神秘,這麼多男人,
惟獨張國慶才為她「開天闢地」,而且似乎還不是開始就靈驗,而是經過了一定時
間的磨合、等待,好像她的生育機制裡上著一把神秘的鎖,只有張國慶才能慢慢打
開。
這確實讓人感到神秘,神秘得似乎只有用神秘的緣分來理解,來接受。既然這
是緣分,是天地之約,是獨一天二,是別無選擇,還有什麼好猶疑的?所以,她才
這麼堅決、霸道地要同張國慶結婚——張國慶仿佛天定是她的!
找到了天定之郎,現在又有了身孕,好上加好,按理應該大慶大賀。可是,我
卻無心慶賀。我憂心忡忡著呢,因為這哪是她黃依依生兒育女的時間?什麼事都是
有時間地點之區別的,同樣的事,在不同的時間或地點,性質和效果是不一樣的,
甚至有天壤之別。可是,我又怎麼開得了這個口?這是天地之約的果實,而且黃依
依的年齡——年近40,哪是可以隨便折騰的?就這樣,一邊是國家利益,一邊是天
地之約,都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把我夾在中間,如何是好?我犯難著呢。
但是,最後我還是站在「國家利益」這邊,對黃依依提出了苛刻的要求。遭拒
絕是想得到的,結果卻是想不到的。有一天,張國慶來跟我要車,說黃依依身體不
舒服,要去醫院看看。醫院在一號山谷,以前黃依依跟老王好時,經常一個人徒步
來回,只是如今不但沒了這份心情,似乎也沒了這個身子,加上又通身體不適。車
子來回當然快,沒有兩個小時,黃依依從醫院回來,逕自來到我辦公室,見面就莫
名其妙地甩給我一句:「這下你高興了。」
原來,去醫院看病,確診是一般的感冒,醫生明知什麼藥可以快速治她的病,
卻顆粒不給,理由是這藥對孩子不好。黃依依掐指一算,自有身孕之後,她至少兩
次並多日服用過此藥。醫生把藥拿來,把說明書上的「孕婦忌服」幾個字指給她看,
並加以口頭說明,說得她心驚肉跳的。
醫生總是危言聳聽的。
母親對孩子總是小心謹慎的,不論是對身體外的,還是身體內的。
權衡再三,黃依依作出了「讓我高興」的決定。
我確實感到高興,卻渾然不知,這份意外的高興中,已可怕又不可避免地夾雜
著黃依依死亡的陰影。幾天後,我在醫院看見黃依依硬冷的身體時,突然雙膝一軟,
差點跪倒在她遺體前。當時,我心裡直想罵那個危言聳聽的醫生。因為,是她首先
敲響了黃依依死亡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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