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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牛愛國:

  「那老李到哪裡去了?」

  老馬:

  「說不清楚。有人說去了內蒙,有人說去了山東。」

  牛愛國:

  「他老婆呢?」

  老馬:

  「聽說去了北京。有人說,當『雞』去了。」

  又感歎:

  「一個人寧肯當『雞』,也不願給一個人當老婆,可見兩人彆扭到啥程度嘍。」

  牛愛國愣在那裡。章楚紅與李昆離婚,可能因為牛愛國,也可能因為別的事;但不管因為什麼事,歸根到底,都跟牛愛國有關係。七個月前,牛愛國撇下章楚紅逃回沁源,還怕接著出事;因為章楚紅知道他山西老家的地址,牛愛國擔心章楚紅破釜沉舟,去山西老家找他;但章楚紅沒去找他;半年前,章楚紅破釜沉舟,與李昆離婚,也沒去山西找牛愛國;七個月來,也從無給牛愛國打過電話;想來也是對牛愛國傷了心。但越是這樣,牛愛國現在越想見到章楚紅。不管她現在在幹啥。找到她不是要從她嘴裡打聽七個月前她想說而沒說的話,來泊頭之前也許想知道這句話,現在突然明白,時過境遷,再找到這句話,這句話也已經變味兒了;他現在找到章楚紅,不是要打聽七個月前的老話,而是牛愛國有一句新話,要告訴章楚紅。七個月前牛愛國逃回山西,閃了章楚紅,是怕出人命;現在就是出人命,為了這句話也值得。問題是現在想出人命也不得了,李昆和章楚紅都各奔東西,過去事情的關節全都不存在了。正因為一切都不存在了,現在想找到章楚紅就難了。她的手機停機了。大概她換了手機號碼。一個人換手機號碼,就是要與過去的生活徹底割斷。老馬說她半年前去了北京,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去了北京。就是去了北京,半年後,不知她現在仍在北京,還是又去了別的地方。就是仍在北京,北京大得很,也不知她在北京的哪個角落。這時牛愛國回想與章楚紅在一起時,章楚紅說過幾個她過去的好朋友。章楚紅是張家口人,她有一個好朋友叫徐曼玉,原來在張家口開美容廳,後來去了北京;不知章楚紅半年前去北京,是否去投奔她。當時聽章楚紅說,她們兩人斷了音訊,也有兩三年了。還有一個同學叫焦淑青,在張家口火車站賣車票。牛愛國靈機一動,火車四處跑,火車站卻是個固定的地方,可以先去張家口火車站找焦淑青。就是焦淑青離開了火車站,火車站的人也該知道她的去向。找到焦淑青,看焦淑青與章楚紅是否還有聯繫。就是焦淑青與章楚紅斷了聯繫。通過焦淑青,總能找到章楚紅在張家口的家。找到她家,也就找到了老根;通過她家裡人,總能找到章楚紅現在的去處和電話。於是決定第二天一早去張家口。主意打定。他盤算一下日期,這次從山西沁源出來,從西到東,從北到南,從南到西,從西到東,從南到北,一路走下來。也走了二十多天;別的倒不打緊,只是惦著老家的女兒百慧。算著再過兩天,百慧就該開學了。於是第二天早起,去張家口之前,牛愛國先給山西沁源縣城東街酒廠的姐夫宋解放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暫時還回不了沁源,讓宋解放先照料百慧上學。宋解放在電話裡喊:「你在哪兒呢?」

  牛愛國:

  「遠得很,在廣州呢。」

  宋解放:

  「還沒找到龐麗娜和老尚嗎?要不回來吧。」

  牛愛國:

  「不,得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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