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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元首」更加高興,手舞足蹈的。大家圍著「元首」和他的指導員,也都挺羡慕,似乎去菜地比去軍部還好。

  「元首」咳嗽兩聲,看大家一眼,對他的指導員說:「指導員,從今以後,你說哪兒打哪兒,讓我領著班裡的同志喂豬也行!」

  指導員「哈哈」笑了:「工作嘛,到家再說,到家再說。」

  當天下午,班副「元首」,坐著生產地的拉羊糞卡車,興高采烈地種菜去了。

  其他戰士也都一個一個被領走了。

  戰士們走完,我才背著背包離開了新兵連。全班比較,還數我分的比較好:到教導隊去學習。因教導隊離新兵連比較遠,得到一個軍用小火車站去搭火車。排長也要離開新兵連回老連隊,也要搭火車,於是我們兩個同行。離開了新兵連,排長放下了他的架子,與我說這說那。可我老打不起精神。

  排長問:「你怎麼了?」

  我說:「排長,我心裡有些難受。」

  「怎麼了?為李上進?」

  我搖搖頭。

  「為王滴?」

  我搖搖頭。

  「為『元首』?」

  我搖搖頭。

  「為其他同志?」

  我搖搖頭。

  「那為什麼?」

  我說:「我今天接到我爹一封信。」

  「家裡出事了?」

  我搖搖頭。

  他瞪著眼睛問:「那為什麼?」

  「信上說,『老肥』死了。」

  「啊?」他一下跳出丈把遠,吃驚地望著我,「這怎麼可能?」

  我把爹來的那封信,交給了他。

  信是下午收到的。爹在信上說,「老肥」被部隊退回去以後,沒有跟我爹去學泥瓦匠,就在家裡種地。一次三天不見他露面,家裡著了急,托人四處找,最後在東北地的井裡發現了他,屍體已經泡得像發麵窩窩。村裡人都說,可能是打水的時候,他的羊羔瘋又犯了。

  排長抖著信說:「他羊羔瘋又犯了,有什麼辦法?」

  這時我禁不住哭了:「排長,我瞭解他,他決不是羊羔瘋犯了。」

  「那是什麼?」

  「他一定是自殺!」

  「啊——」排長瞪大了眼珠。

  我們默默走了好一段路,沒有說話。

  快走近小火車站時,排長又問:

  「多長時間了?」

  我說:「信上不是說了,快半個月了。」

  「你告沒告訴班裡其他同志?」

  我搖搖頭。

  這時天已經黑了。戈壁灘的天,是那樣青,那樣藍。迎頭的東方,推出一輪冰盤樣的大月亮。

  火車已經「嗷嗷」地進站了。

  「我們走吧。」排長說。

  我們背著背包,向車站走去。

  1987.9.北京十裡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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