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震雲 > 我叫劉躍進 | 上頁 下頁
三二


  接著似乎「啪」地一巴掌,劉鵬舉開始哀求;不是哀求劉躍進,而是哀求電話那頭的人:「叔叔,別打了,我真沒拿。」

  話筒裡,還傳來兒子女朋友麥當娜啜泣的聲音:「大哥,把我放了吧,我跟這事沒關係。」

  劉躍進手裡的盒飯,「啪」地掉在地上,臉也一下變得煞白。又看那人,那人吸溜一下鼻子,笑眯眯地收回電話。有了這十幾天的遭遇,劉躍進也學會了看人。凡是遇到殺人越貨還笑眯眯的人,就是心狠手辣的人;劉躍進對這人有些發怵,磕磕巴巴地問:「你們想幹嘛呢?」

  這話等於明知故問。那人又摟劉躍進的肩膀,似摟著自己的親兄弟:「快把那東西給我,我好叫他們放你兒子。」

  事到如今,劉躍進見他們捉住了兒子,又拿到了那包,劉躍進不敢再說假話,說:「可那U盤,不在我身上呀。」

  那人指火車:「在火車上?」

  劉躍進搖搖頭,如實說:「還在北京。」

  那人倒不著急,指指火車:「上去,把行李拿下來,咱一塊回北京。」

  20.除了錢,還為了江東基業

  丟失的U盤,被劉躍進藏在建築工地二號塔吊駕駛室的座墊海綿裡。這塔吊能升至五十層樓高;塔吊的司機每天坐在屁股底下,竟不知道。劉躍進一說,不但光頭崔哥佩服他,方峻德也佩服他,覺得他藏的是個地方。韓勝利自告奮勇,要去偷回這U盤。這時是淩晨五點,工地還沒上班。去工地,仍開著方峻德的車。一個小時,韓勝利回來了,手裡果然拿著一個U盤。方峻德幫著看了看,說型號、顏色,和雇他的人交待他的,一模一樣。聽說U盤找到了,曹哥也來到鴨棚。光頭崔哥有些興奮,急著向曹哥說尋找的過程;曹哥止住他,先與方峻德和開車的老魯握了握手,又與劉躍進握了握手:「辛苦了。」

  劉躍進指著方峻德和開車的老魯:「曹哥,東西找到了,趕緊用他們,把我兒子換回來吧。」

  又說:「還有開髮廊那女的,也一塊放了吧。」

  又膽怯地囁嚅道:「你們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曹哥皺了皺眉。皺眉不是皺劉躍進自認為有功,在指手劃腳,而是「說話不算話」幾個字,曹哥不愛聽;平日,曹哥最討厭說話不算話的人。光頭崔哥見曹哥生氣了,上去要踹劉躍進;曹哥止住光頭崔哥,問劉躍進:「你說我找這玩意,圖個啥?」

  劉躍進想了想:「錢。」

  曹哥歎息:「說得對,也不對。如果為了錢,我就和別的賊一樣了;除了錢,我還為了江東基業。」

  啥是「江東基業」,曹哥的「江東基業」又是啥,劉躍進弄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他關心的是換人和放人。曹哥眼睛不好,但從殺鴨子的案子上,拿起那U盤,湊到眼上看,就像看麻將牌一樣;看完說:「正是為了江東基業,我得把它賣個好價錢。」

  然後拍了拍劉躍進的肩膀:「等把它賣了,我就放人。」

  劉躍進松了一口氣,倒催曹哥:「曹哥,要賣就趕緊賣吧。時間一長,再讓人發現了。」

  曹哥撫掌:「說得有理,事不宜遲,咱現在就賣。」

  讓人把劉躍進押回唐山幫的住處。唐山幫在一居民樓裡,租了一個三居室。青面獸楊志,也躺在裡邊養傷。劉躍進與他,倒又碰面了。

  送走劉躍進,曹哥開始賣這盤。曹哥賣這U盤,有兩條途徑,可以賣給不同的人。一頭通過韓勝利,可以賣給嚴格;為找這盤,嚴格給了韓勝利一萬塊錢;後來韓勝利沒找著劉躍進,也瞞下那一萬塊錢沒說。另一條途徑,通過方峻德,賣給另一個人。另一個人是誰,曹哥不知道,也不打聽。幸虧抓住了方峻德,讓U盤有了兩個出路;一個東西可以賣兩家,這東西就比原來升值了,就可以競拍了。曹哥先讓給嚴格打電話,不過沒讓韓勝利打這電話,把人換成了光頭崔哥。曹哥眼睛雖然不好,看人卻不會有誤;看來他對韓勝利並不信任。韓勝利又覺得沒面子,可又不敢說什麼。

  光頭崔哥用韓勝利的手機,給嚴格撥通電話,對嚴格說,他是韓勝利的朋友;韓勝利沒找到U盤,他卻找到了,想跟嚴格做個小生意,讓嚴格出個價。嚴格先是在電話裡一愣,愣不是愣U盤找到了,而是愣找U盤的人換了;接著明白,上次他給韓勝利說,找到U盤,加上獎金,再給他兩萬塊錢;現在換人打電話,是要討價還價。嚴格不知對方的深淺,便讓光頭崔哥先出價。光頭崔哥張口五十萬。嚴格便知道對方不是省油的燈;不是遇到了小毛賊,而是遇到了經過事的大盜;不像韓勝利那麼好糊弄。

  既然是大盜,就不能用對付小毛賊的價錢來談。嚴格便說到二十萬。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定到三十五萬。光頭崔哥提出五十萬,嚴格不是出不起,當初他給「智者千慮調查所」的調查員老邢的價格,是以天計;兩天找到,也出到二十萬;如今拖了十來天,這盤也該升值;而是因為對電話裡的人不熟,一是擔心對方手裡沒盤,是在敲詐;同是擔心出價太高,對方得寸進尺,再出新的么蛾子;三十五萬不高不低,既打消了對方的奢望,也能穩住對方。

  雙方談妥,約定,今夜十一點,京開高速西紅門出口,往西七公里,鐵匠鋪環島見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光頭崔哥放下電話,曹哥讓人把方峻德的手機還給方峻德,又讓方峻德給老藺打電話。打電話之前,方峻德問曹哥的底價;曹哥有嚴格三十五萬墊底,又往上長了長,把手指撚成一撮,是七十萬的意思。方峻德說,剛才三十五萬,到他這兒長到七十萬,一下翻了一倍,就算是競拍,也有些不公平。方峻德這麼說,並不是要替老藺省錢,而是擔心把這個價格說給老藺,老藺一口回絕。老藺讓他找U盤,開價也就十八萬。如老藺回絕,生意做給了另一方,方峻德在曹哥手裡,接下來的下場,就難說了。大家都在道上混,知道一個人的命,活著還是死去,也就是別人轉念之間的事。但曹哥皺了皺眉:「不願談就算了。」

  方峻德馬上害怕了,開始給老藺打電話。電話打通,說U盤自己沒找到,被別人找到了,開價七十萬;沒想到老藺並不關心錢數,關心的是U盤。老藺:「見到U盤了嗎?」

  方峻德看看曹哥,看看放到殺鴨子案子上的U盤:「見著了。」

  老藺:「真嗎?」

  方峻德:「在工地塔吊司機座位下找到的,五十層樓高,不會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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