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震雲 > 我叫劉躍進 | 上頁 下頁
二五


  劉躍進又到街上找賊去了。從昨天到今天,又找了兩天,再沒找到青面獸楊志。白天去了郵局,去了服裝市場,去了公交站,去了地鐵口,去了前天晚上跟蹤過去的東郊胡同;沒有。晚上,又去通惠河邊的小吃街。前天晚上在這裡找到了青面獸楊志,當時他知道賊在那裡,賊並不知道他從這裡跟蹤;盼著青面獸楊志,今天晚上還去老地方。通惠河邊燈火通明,河水向東流著,水中映著左岸的高樓大廈,盡顯都市繁華。

  劉躍進在小吃街轉了八遭,哪裡還有那賊的影子?這時知道賊受了驚嚇,不知躲到哪裡去了,找也是白找,歎了口氣,返回建築工地。待回到建築工地,回到食堂,打開自己小屋的門,進去,開燈,關門,門被「咣當」一聲踢開,進來兩個人:一個是包工頭任保良,一個是老邢。原來老邢一直沒走,就在建築工地等著劉躍進。聽說他是嚴格的朋友,任保良還管了他一頓晚飯。吃飯時,任保良又問他為啥找劉躍進,這回老邢沒瞞他,把自個兒替嚴格找包的事說了。但只說了一個大概,並不具體。但這大概,已經讓任保良很吃驚。劉躍進不認識老邢,看一個陌生人來找他,有些吃驚。劉躍進還沒吃驚完,任保良已經急了:「劉躍進,咱倆認識這麼多年,你說的哪句話是實話呀?」

  劉躍進弄不清他們的來路,問:「咋了?」

  任保良:「你說你被人打了,我准你幾天假,讓你去看傷;你是去看傷呀,還是去當賊?你都由食堂,偷到社會上了?」

  劉躍進仍不明就裡,看任保良,看老邢。老邢這時說:「我是調查公司的,幫朋友找一東西。前天夜裡,你是不是撿到一包?」

  一提包的事,劉躍進馬上警覺起來。這事終於發了。自己的包還沒找到,別人找包,找到了自己頭上。但那包,現在也不在他手裡,又被他兒子和女朋友偷走了。劉躍進的第一反應是裝糊塗:「啥包?找錯人了吧?」

  又看任保良一眼,對老邢說:「我丟包了,沒撿包呀。」

  接著對任保良說:「這幾天,我除了看傷,就是找包。我不偷東西。」

  老邢擺手:「沒人說你偷東西。包不重要,裡邊有個U盤,拿出來就行了。」

  老邢本想說,拿出U盤,就給劉躍進一萬塊錢;一是有任保良在場,不好這麼開口;二是有了青面獸楊志的教訓,昨晚在餐館裡,也許因為說到錢,才驚著了青面獸楊志;所以暫時沒說。劉躍進一是不懂U盤,二是不知老邢為何找它,繼續裝傻:「啥叫U盤?」

  又多了個心眼,問:「值錢嗎?」

  老邢還沒說話,任保良搶先插進來:「太值錢了,把你賣了,都沒它值錢。」

  又指著老邢:「這是嚴總的人,你說話可要負責任。」

  任保良越這麼說,劉躍進越不敢說自己撿了那包。同時明白,原來那賊偷的是嚴格家。嚴格是任保良的老闆,這事就更不能承認了。劉躍進繼續裝糊塗:「不知你們說的是啥。」

  又裝作很急的樣子:「你們要不信,就這麼大地方,你們翻。」

  說著,將地上罎罎罐罐的蓋子,都揭開了。任保良又要急,被老邢攔住:「要撿了,別害我另搭功夫,U盤裡沒啥,有些嚴總的照片,童年的,顯得珍貴;別人的照片,你留著沒用。」

  劉躍進一口咬定沒拿。這時任保良又跟劉躍進急了。但這時急的不是老邢找的那包和U盤,也不是劉躍進平日偷東西,而是懷疑劉躍進這兩天又在背後說他壞話;上回劉躍進為要工錢,跟他鬧過上吊;今天幾個鬧事的民工,說不定也是受了劉躍進挑唆。劉躍進紅頭漲臉,說自己這幾天只顧找包,並不在工地,如何挑唆?看兩人在那裡吵架,老邢又犯了疑惑,他疑惑這包和U盤,到底在誰手裡。或是眼前的劉躍進說了謊,或是昨天晚上青面獸楊志說了瞎話,包還在青面獸楊志手裡;不然在餐館裡,兩人說著說著,青面獸楊志為什麼逃呢?連自己的包都不要了。

  15.
  劉躍進插上門,身子順著門蹲下,吸著煙,開始理這些頭緒。六天前,劉躍進丟了個包,包裡有四千一百塊錢;錢不重要,重要的是,包裡有一張離婚證;離婚證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離婚證裡,夾著一張欠條;欠條上,有六萬塊錢。這六萬塊錢,是六年前用老婆換來的。在這六萬塊錢身上,劉躍進還藏著許多想法。包丟了,他開始拼命找這包。

  找了幾天,包沒找到,又撿到個包。但這包就在他手裡路過一下,又被他兒子偷走了。頭一個包丟了,他在找人;待到撿了個包,事情就變了,開始有人找他。誰丟了包都會找,但找和找大不一樣。劉躍進丟了包,是一個人在找,沒人幫他;也想找人幫,譬如找了警察,警察不管;找了曹哥鴨棚的人,卻被光頭崔哥等人打了一頓;撿到個包,沒想到這包是嚴格家的,來找劉躍進的,卻不是一個人;調查所的,任保良,都出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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