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震雲 > 故鄉天下黃花 | 上頁 下頁 | |
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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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到了孫家。孫老元孫毛旦一夜沒睡,都在等著,見他們回來,忙將他們引到正房。孫老元急忙問: 「怎麼這麼長時間,把我急壞了,怎麼樣布袋,得手了嗎?」 這時許布袋已經鎮靜下來,先喝了一瓢水,然後說: 「乾爹,這次不順,李老喜光拉肚子,一夜沒睡,沒個下手處。後來好不容易把他擠到磨道裡,誰知又驚起了人,我只好跑了!」 孫老元孫毛旦吃了一驚。老馮老得也吃了一驚。孫老元問: 「這麼說他沒死?」 許布袋說: 「沒殺到他,他還活著!等明天晚上吧!」 孫老元搖頭歎息: 「你呀布袋,錯失良機,錯失良機。你今天沒殺到他,他明天晚上還能在那等著你嗎?」 等許布袋、老馮、老得下去歇息,孫老元在屋裡急得來回轉圈,拍著巴掌對孫毛旦說: 「我說布袋有些冒失,看冒失不冒失。這麼好的機會,讓他錯過了!唉,也是命該如此,老喜不該死!」 孫毛旦說: 「當初還不如讓我去!」 這樣焦急到天明,突然馬夫老馮又回來了,進屋就叫: 「老掌櫃,老掌櫃,我報告你一個喜信!」 孫老元說: 「這時還有什麼喜信!」 老馮說: 「我聽街上人說,李老喜死了!」 孫老元孫毛旦吃了一驚: 「什麼,他死了,不是布袋沒殺著他嗎?」 老馮說: 「布袋是沒殺著他,但把他擠到磨道裡轉了兩圈,把他給嚇死了!剛才有人見李文鬧李文武急急忙忙去牛市屯奔喪呢!」 孫老元一聽這話,"撲通"一聲心放回了肚裡,接著又趴到地上磕了一個響頭: 「老天,這就不怪我了,他命該如此,命該如此!」 李文鬧、李文武趕去奔喪,一下馬,撲到磨道裡就哭了,"爹呀""爹呀"地叫。女兒巧珍跺著腳哭: 「都怪我了,昨天爹說要回去,我沒讓他走;要昨天讓他走了,不就沒這事了!」 李老喜夜裡睡覺的地方,是親家老關他舅爺以前住的房子,李老喜來聽戲,老關讓他舅爺先搬到前院。老舅爺聽說在自己房裡殺了人,登時也嚇癱了,說: 「如果親家不來聽戲,那不就該殺著我了!」 一群人在磨道裡哭罷,夥計把李老喜的屍首抬到了正房。接著張羅給他買棺材。親家老關見到李文鬧李文武,感到很不好意思,紅著臉攤著手說: 「親家哥,我請親家來看戲,誰知在咱家出了這事,親家哥,我是沒法說話了!」 李文鬧李文武這時倒冷靜,作揖說: 「大爺,這不能怪你,還是俺爹的仇人。就是俺爹停屍在你家,給你添了麻煩!」 老關見李文鬧李文武這樣通情達理,心中倒十分感動,拍著手說: 「親家人都死了,還說什麼麻煩不麻煩!我盡我的能力罷了!」 到了正午,老關家夥計拉回來一口柏木大棺材,給李老喜買回來內外幾身新衣。當時換了衣服,兒子女兒看著入了殮,然後老關派馬車拉上棺木,女兒外孫坐在車上抱著棺木,李文鬧李文武騎馬在兩邊護著,由牛市屯起靈回馬村。剛出牛市屯,碰到牛市屯屯長老牛,剛到村外送玻璃脆戲班子回來,見到李老喜靈車,急忙下馬,對李老喜的靈車行了個禮,說: 「李村長為人隨和,想不到也有仇人!」 李文鬧李文武也急忙下馬,雙雙跪到地上,給牛屯長磕了個頭。 李老喜靈車拉回村,李家開始在門上蒙白布,搭靈棚,舉辦喪事。村裡人見又死了一個村長,都有些害怕,說: 「咱這村盛不住村長!」 但也紛紛來送燒紙。副村長路黑小又趕來當執事,站在門口喊喪。孫殿元被勒死,李老喜又當村長,路黑小擔心自己的副村長當不成,誰知李老喜又讓他當副村長,他對李老喜也有些感激。據說當時為讓不讓他當副村長,李家還有一番爭執。李文鬧說: 「路黑小純粹一個見風倒,過去咱當村長,他跟了咱十來年;後來孫家一上臺,他又跟了孫家;現在咱又上臺了,再不能用他,看他還見風倒不倒!」 李老喜說: 「什麼見風倒,誰不是見風倒?過去光緒當皇帝,咱跟著喊萬歲,現在成了民國,咱不也跟大總統!關鍵是自己有沒有本事上臺,別怪老百姓見風倒!」 於是又讓路黑小當了副村長。路黑小當了副村長以後,也盡心敲鑼開會,說理找人烙餅。現在李老喜突然又一死,路黑小心裡也有些害怕,但念著李老喜對自己的情分,也趕過來當執事喊喪。有人來送燒紙,他便喊: 「有客奠了!」 「奏樂!」 「燒張紙!」 「送孝布一聲!」 喊了一天喪回來,老婆孩子都睡了。路黑小脫光衣服鑽到被窩,老婆突然爬到他跟前。路黑小以為老婆來找快樂,便說: 「快睡吧,我喊了一天喪,身子軟癱個球了!」 老婆便爬了回去。可路黑小快睡著時,老婆又爬了過來。路黑小有些惱怒,想爬起來打她,這時老婆說: 「黑小,我跟你說個事!」 路黑小伸回手: 「什麼事,你說!」 老婆說: 「我知道是誰殺了老喜!」 路黑小"忽"地一下坐起來,睡意全無。問: 「你知道?你一個娘兒們家,怎麼會知道?是誰?你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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