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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許布袋說:

  「小時候我到他家偷棗,一次被他家狼狗纏住,他喝退狼狗,也沒有打我!」

  孫毛旦又有些著急:

  「那是小時候,現在他可把咱哥給殺了!」

  許布袋想了想,歎口氣說:

  「那就殺了他吧!」

  這樣到了孫家。孫老元已經在家擺了一桌酒,兩人一到,就讓入座。酒過三巡,孫老元問:

  「路上毛旦都跟你說了?」

  許布袋說:

  「說了,什麼時候動手?」

  孫老元說:「這都五更了,他昨天去的,昨天聽了一天戲,今天還要聽一天,今天晚上吧!」

  許布袋說:

  「那怎麼現在給我叫過來了?」

  孫老元說:

  「一會兒天就明瞭,白天你睡上一天,養養精神!」

  許布袋說:

  「養什麼精神,我還跟毛旦去打兔吧!」

  孫毛旦很高興,但孫老元說:

  「不能打,不能打,這事還得保密,你得藏著,不能讓人發現!」

  孫老元又說:

  「布袋,這事一定要小心,牛市屯人多嘴雜,動手要在後半夜。他女兒家的地形,我已經打聽好了,到今天晚上再告訴你!去時我還給你準備了兩個幫手,讓他們在村外接應!」

  許布袋不高興:

  「乾爹,你幹事還是這麼囉嗦,我要單獨行動,我不要幫手!」

  孫老元說:

  「我的兒,這是殺人頭點地的事,冒失不得,去兩個人在村外給你牽馬,你萬一出了事,跑起來也快!」

  許布袋撅著嘴問:

  「是兩個什麼人?」

  孫老元說:

  「實靠得很,就是咱家的老馮和老得。為了保密,現在不能告訴他們,就說跟你去借東西。等到了路上,你再告訴他們吧!」

  當下商量完畢,孫老元就讓孫元旦帶許布袋去西廂院睡覺。這天許布袋倒很老實,一覺睡到太陽偏西,才起來吃晚飯。

  李老喜已經在女兒家聽了兩天戲。頭一天聽的是《秦雪梅弔孝》,第二天聽的是《王寶釧守寒窯》。但他不懂戲文,也就是坐到椅子上聽。聽來聽去,沒聽出個什麼意思。親家老關在旁邊陪他,一會說"玻璃脆出來了",一會兒說"玻璃脆出來了",他也沒聽出玻璃脆唱得好到哪裡去。這次親家對他不錯,專門宰了一隻羊,殺了幾隻雞。雖然馬村不算大,但李老喜大小也是個村長,看戲往前邊放椅子,眾人都讓,都說:

  「馬村村長來了,馬村村長來了。」

  牛市屯屯長姓牛,坐在戲臺下最前排,這天扭頭發現了他,也笑著向他拱手:

  「喲,李村長來了,給敝屯增光!」

  李老喜也笑著拱手:

  「屯長客氣了。哪天有空,到小村去玩玩。」

  牛屯長說:

  「一定去,一定去。臺上打板了,咱們先看戲!」

  戲一散,親家老關就關心地問他:

  「怎麼樣親家,戲唱得怎麼樣?」

  李老喜說:

  「不錯,唱得不錯。就是這戲老哭哭啼啼的,讓人敗興!」

  老關說:

  「那是唱戲,唱戲哪有不哭的?玻璃脆最拿手的,就是唱苦戲!」

  女兒外孫對他也不錯,看戲坐在他身後,給他遞瓜子嗑。這天戲還沒開鑼,外孫纏他:

  「姥爺,你不是說給我買梨糕嗎?」

  李老喜突然想起笑著說:

  「姥爺倒把這事給忘了!」

  就從口袋摸出一塊光洋,遞給外孫讓他買。親家在一旁看到,喝斥孫子:

  「在家怎麼給你說的!又讓你姥爺破費!」

  李老喜笑說:

  「小孩子家,何必說他!」

  看完戲,回到家,已是三星偏西。親家還要讓家人燙壺酒,與他共飲,然後才安歇。照顧如此周到,倒讓李老喜過意不去。人家到自己家來過幾次,半夜哪讓喝過酒?於是不安地說:

  「親家,我這一來聽戲不要緊,把你打擾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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