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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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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他在信中請求我按照您的話去做。我當然將不折不扣地落實他的請求。現在,我洗耳恭聽。」 她從筆架上取下一支筆,將一本信紙擺在自己面前,打算隨時做筆錄的樣子。 然而之後她又將雙手夾在腋下了。她似乎不明白,她那麼一種姿勢,將她前一種樣子所表現出的認真態度,差不多抵消淨盡。 苗律師輕輕點了一下煙灰,慢條斯理地說:「就兩件事,也都不太複雜。第一件事,他要求你從你們共有的賬號上提取三十萬元,轉存到他指定的一個卡上。這裡寫著他那個卡的號碼。」 苗律師又雙手向秦岑呈交過去一個信封。 秦岑接在手看時,見信封也是封了口的。 「我絕對沒有拆開看過。」 苗律師的話像是在開玩笑,也像是莊嚴的聲明。 「這……」 事關三十萬元,秦岑沉吟了。 「如果您還有什麼疑慮,不妨與喬先生通一次話問問……」 苗律師作出一副完全可以理解的表情。 秦岑的一隻手緩緩放在了電話上,但立刻又收了回去,再次夾到腋下。 她不知如果一撥就通,當著苗律師的面,她第一句話該怎麼說,怎麼問。 「我在這兒不方便的話,我可以暫時離開,回避一會兒。」 苗律師說著欠了欠身。 「別……您坐著。沒什麼方便不方便的。只不過……我的心思又走了……今天是假後開業第一天,雇員還沒回來,酒吧裡只兩個小妹照應我不太放心。您先稍候,我出去吩咐一下就回來……」 她說著,也不管苗律師作何反應,忽然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走出酒吧,秦岑僅穿著單西服在外邊掏兜兒。那一身西服衣褲是她在酒吧營業時間裡才穿的職業裝,在酒吧外邊是會轉眼就被凍透的。 秦岑是在掏手機。然而她的手機不在兜裡;放在辦公室的桌上沒帶著。 秦岑只好找有公用電話的地方去了。她因為冷而走得特別快,一拐過街角,就發現報刊亭那兒有,跑了過去。 報刊亭主人是個老頭兒,穿件厚棉襖,袖著雙手坐在裡邊。他是認得秦岑的,而且對她心懷感激,因為「伊人酒吧」每天都從他的報刊亭買報,一買就是十幾份。每月還從他那兒買各類雜誌。他明白秦岑是有意關照於他。見秦岑跑來,他以為酒吧裡出了什麼事,她是跑來向他請求幫助的,便趕緊起身離開了亭子,迎向秦岑。及至弄明白她只不過想打電話,心裡好生奇怪。 「哎呀,秦老闆,那您也別穿這麼少就跑出來啊!快進裡邊,快進裡邊,裡邊總歸比外邊強點兒!」 老頭兒恭恭敬敬地將秦岑讓進了報刊亭,而秦岑則抓起電話就撥號碼。 她撥的是喬祺的手機。一撥即通,兩次鳴音響過,電話那端傳來了喬祺的聲音。 「秦岑,是你吧?……」 連續五夜難眠之後,終於又聽到了喬祺的聲音,儘管是在電話裡。秦岑心中五味混雜,鼻子一酸,差點兒哭了。 她強忍滿腹積怨和傷感,儘量用一種平靜的語調說:「對,是我。我已經在接待你委託的律師了……」 電話那端,喬祺打斷她道:「秦岑,我不是成心讓一位律師出面,非把我們的關係搞到更加不好的地步不可。我是沒有勇氣見你了……但我又急需那一筆錢……」 秦岑也打斷道:「先不說我們的關係了吧。以後再說。不能讓苗律師坐等太久,我只不過覺得自己有責任進一步確認一下……」 她已冷得開始發抖了,人家老頭兒就脫下棉襖給她披上。 電話那端,喬祺沒話了。 他是不知說什麼好了。 秦岑不願這麼放下電話,她壓低聲音問:「喬祺,能不能告訴我實話,你需要那麼一大筆錢幹什麼用?」 秦岑說時,已冷得上牙直磕下牙了。 喬祺反問:「你在哪兒給我打電話?在外邊是不是?穿得少是不是?我怎麼聽出……」 秦岑再次打斷道:「怕我冷,那就快回答我的話……」 連她自己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自己上牙磕下牙的聲音。 「那我告訴你……我……我想,我需要掌握在自己手裡一筆錢,心裡才踏實……」 「三十萬元,那可是一大筆錢啊!」 「是啊是啊……」 喬祺的話說得迫不得已,而且等於什麼也沒回答。 「不是你自己需要,是那個小……是她需要吧?……喬祺,這事你可要三思而行……」 「秦岑,別多說了,只管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好嗎?」 「那……我明白了……」 「秦岑,你還什麼都不明白!……你要經營好『伊人酒吧』,從此以後,它是你一個人的了……」 輪到秦岑無話可說了。 「秦岑,我得作出對不起你的決定了。我要和她出國,我……還要和她結婚。我必須那樣,我只能那樣!……」 「好,就說到這兒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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