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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第八章

  2004年的大年初七,「伊人酒吧」正常營業。

  原本,秦岑預定初十才正常營業的。

  但她看出,小俊和小婉兩個,已都在巴望著早一天營業了。一掛出營業燈籠去,白天晚上,就會漸有人來。那樣,酒吧的氣氛就不令人悶得慌了。

  秦岑已無心營業。但她比小俊和小婉兩個更覺心理壓抑。跟她倆一商議,初七就將營業打籠掛出去了。

  上午九點多鐘,燈籠剛掛出去不久,便有一名拎著公文包的中年男子邁入了酒吧。

  那時小俊在拖地,小婉在擦灰。男子一邁入,在門口拖地的小俊就停下來了,見他的樣子不像是一個想獨自來酒吧消磨時光的男人,以為他進錯了門,於是說:「先生,這兒可是酒吧……」

  男子說:「我正是要到這兒來,『伊人酒吧』對不對?」

  小俊點頭。

  小婉也停止了擦灰,指著靠窗的一張桌子說:「先生坐這兒吧,這兒陽光好。」

  男子便走過去坐了,從頸上抽下圍脖,從頭上摘下一頂帶黑斑點的海狗皮無舌圓帽,與公文包一起放在桌上。

  小婉跟過去,畢恭畢敬客客氣氣地問:「先生要點兒什麼?我們這兒的酒很全,要不,先來杯咖啡暖暖身子?」

  不料那男子反問:「你們老闆在嗎?」

  小婉一怔,再次就近打量他,見他年齡和喬祺差不多,看去顏面保養得極好,白淨的微胖的短臉上,幾乎沒有中年男人的臉上總是多少要有幾條的皺紋。這使她暗暗欽佩一個中年男子的養顏有術。也許他的臉年輕時並不短,因為到中年了,畢竟有些發福了,兩腮的肉厚了,才顯得一張臉短了點兒似的。

  他的雙手尤其白。像某些天生麗質的女人的手。他問小婉話時,十指彈琴似的分開來按在桌沿上。並且,像桌沿上真有一排琴鍵似的,各指不停地同時亂動,看得小婉眼亂心也亂。

  小婉不由得將目光望向小俊。

  小俊也聽到了那男子的話,目光望向小婉這邊,注意聽她和他繼續問答些什麼。

  「您……認識我們老闆嗎?」

  小婉口吻謹慎。

  那男子搖頭。

  「那……您找我們老闆有什麼事呢?」

  對方一笑,拉開公文包,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小婉接過,低頭一看,見名片上寫著對方是律師。

  秦岑剛洗完臉,正在辦公室裡對著鏡子梳頭。望著鏡中的自己明顯憔悴了的臉,心裡對自己充滿了憐惜。她尋思著要不要化點兒淡妝。

  小俊進來,說明情況。

  秦岑低頭看了會兒手中的名片,複抬頭對小俊淡淡一笑。

  秦岑尋思著說:「去請他吧,我在這兒接待他。沒什麼特殊的事兒,別打攪我。」

  不一會兒,律師推門進來了。他將呢大衣脫在前邊桌子那兒了,是以西裝形象出現在她面前的。一條紫紅色的領帶,系得堪稱規範。

  「苗律師,您請坐。」

  姓苗的律師落座後,她為他沏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之後說:「地方小,請多包涵。」

  苗律師微微一笑,望著秦岑又說:「能為您和喬先生服務,我感到榮幸。」

  秦岑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或對方說錯了,困惑地問:「喬先生?

  她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從心裡往外。

  她怎麼也沒料到,大年初六,春節假期還沒過去,竟會有一位代表喬祺的律師坐在自己面前!對方將代表喬祺與她進行何種內容的談判呢?剝離股份?分清產權?然後以控股人的身份請她走人?他自己從幕後來到台前,親自主管「伊人酒吧」?秦岑,秦岑,你看你現在處於多麼可憐的地步了呀?最後除了能獲得到一筆錢,你還能再獲得到什麼呢?

  苗律師拉開了公文包,取出一封信用雙手呈遞給她。

  他說:「這是喬先生讓我帶給您的信。」

  秦岑也用雙手接那封信。不是出於要與對方相應的禮貌,而是怕若伸出單只手接,自己的手會抖得被對方看出來了。

  那封信是封了口的。

  秦岑將它放在了茶几一角。

  苗律師又說:「您現在就得看看喬先生的信,否則我們不好開始談。」

  秦岑只得又將信拿了起來。

  她不知喬祺在信中寫了些什麼。她缺乏勇氣當著對方的面撕開那一封信認真看。

  她起身離開沙發,坐到了桌子那兒,拉開了個抽屜,推嚴,又拉開了另一個抽屜……

  「您也近視嗎?不知戴我的行不行?」

  苗律師以為她在找眼鏡,從公文包裡取出自己的眼鏡盒,再從眼鏡盒裡取出自己的眼鏡,表情殷勤地朝她遞了過來。

  秦岑並非是在找眼鏡。她從沒戴過眼鏡。她的眼睛一點兒都不近視。她的手作出的是下意識的動作。苗律師對她的注視,使她感覺大不自在。儘管她看得出,這個代表喬祺而來的,是律師的男人,對她這個女人不僅懷有好感,還懷有著敬意。雖然坐得離對方遠了些,她還是怕對方發現自己拿信的雙手在發抖。

  「啊,我不……您的眼鏡多少度?……」

  「三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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