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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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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英雄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 他妻子的嘴角也浮現出一絲苦笑。 她身體挺得筆直,目不斜視,瞅定前面一個別人不可知的目標,推著她的丈夫她的英雄,旁若無人地,神態刻板地,緩緩地,緩緩地走著,走著…… 嚴曉東和姚守義聽他們的話聲漸遠,才抬起頭來。 「你為什麼不許我去跟她說話?」 「別干擾她的心。」 「……」 「從今往後,除非她遇到了什麼困難,需要我們幫助,我,你……再也不要去見她……」 「……」 「你保證!」 「我……保證……」 「讓他們從熟人的圈子中退出吧,也許他們都更希望如此……」 嚴曉東久久望著姚玉慧枯瘦的背影,忽然鼻子一酸,眼中一熱。 他趕快又低下頭去…… 姚守義將煙一拋,狠踩一腳:「走,花了三塊錢,得聽聽去!不聽,三塊錢白讓他們掙了!」 於是二人踱回台下。 穿超短裙而非拖地長裙的二十來歲的女歌星,手捏話筒,用咿呀學語的嬰兒那般稚稚嫩嫩的聲音唱道: 憂傷的情懷請把它拋開 你有那醉人的歌聲 你有那迷人的色彩 站在嚴曉東身旁的一小夥子,離台只有二十多米,卻舉著高倍望遠鏡。 嚴曉東笑問:「哥們兒,看見什麼了?」 「裙子太長,什麼他媽的也沒看見!」那位連望遠鏡也不放一下。 來唱支歌 誰不為你喝彩 人生本來愉快 歌聲嬌嬌滴滴,比夜鶯叫的還婉轉。 姚守義問嚴曉東:「你愉快麼?」 嚴曉東反問:「這會兒?」 「現話現說唄。」 「還可以。」 「唱得怎麼樣?」 「聽得過去。」 曲秀娟和兒子擠到了他們身邊。曲秀娟說:「這位是他們的臺柱子!」 姚守義從兜裡掏出錢包交給兒子,吩咐:「去,買束花。等她唱完了,你跑臺上去,把花獻她!」 兒子訥訥地說:「我不敢。」 姚守義板起臉道:「這都不敢,將來還指望你有什麼出息?快去!」 兒子便像只耗子似的擠出了人叢。 曲秀娟沒好氣地說:「看把你迷的,她才不稀罕花呢,她稀罕的是錢!」 來唱支歌 誰不為你喝彩 人生本來愉快臺上,女歌星扭扭捏捏,反反復複只唱這一句。仿佛不將幾千人都唱得和她一樣扭起來誓不罷休似的。唱到「本」字,甩出一個花腔女高音,滑成「奔」字,聽來如同「鑽天猴兒」花炮躥上天空那科尖聲。 忽然,觀眾騷動起來。人們莫名其妙地朝著同一個方向跑。 頃刻,跑走了十之七八。 一大股人潮湧向公園南門。 嚴曉東扯住一人問:「怎麼回事?」 「大學生在講演!」 「講演?講什麼?……」 「抵制日貨!」 那人被某種心態所驅使,滿臉興奮,匆匆跑掉。 「爸,還獻麼?」兒子買到一束鮮花回來了。 「獻!咱們照獻不誤!」 誰不為你喝彩人生奔(本)…… 臺上,女歌星唱不下去,捏著話筒,失態地望著混亂的觀眾。 她的一隻腳,卻仍受著扭動和旋轉的慣力的擺佈,一時控制不住地踢踏著…… 人生奔(本)來…… 後臺的伴唱之聲,便也戛然止在這一句。 公園南門那邊傳來了大學生通過揚聲器呼喊的口號:驅逐「豐田」!剷除「日立」!橫掃「三洋」!抵制日貨!振興中華!慷慨激昂,有如當年「紅衛兵」呼喊「造反有理」!嚴曉東說:「怎麼,咱們倒退回『林家鋪子』那個年代啦?」 姚守義說:「老兄,現如今,倒退和前進都不那麼容易!走,咱們也給大學生侄子們捧捧場去!」 說罷,從兒子手中奪過鮮花,拋到臺上。 鮮花落在女歌星那一時控制不住,仍在踢踏不止的腳旁。 報幕員及時出臺,撿起那束鮮花,連連鞠躬,學著港腔高叫:「演出到此結束,謝謝,謝謝」…… 「抵制日貨!」 過了「國慶」,晚報登載《一九八六年——中國組畫》榮獲本市中青年畫家聯展二等探索獎。 登在末一版,右下角,不顯眼的一小「旮旯」。 一九八六年,中國,仿佛要在最後的兩三個月裡,憋出點兒什麼名堂……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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