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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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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格外強調地說出「某種」兩個字,她終於明白對方懷疑她什麼了。如同剛才那個大嚎「命」和「星辰」的小夥子被稱作「夜裡紅」之類,人們將對方所懷疑的「某種」女人稱作「夜來香」。她雖然也像那一次在市場管理所感到受了嚴重的侮辱,但卻沒有像那一次一樣被激怒,只不過覺得可笑。對方的責任心還讓她有幾分肅然起敬。 要想脫身,看來不像那一次在市場管理所一樣打出「市長的女兒」這一塊金字招牌,怕是有點不那麼容易了。 於是她笑問道:「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市長的女兒,你也一定要帶她到公安局去嗎?」 「市長的女兒也一樣對待!」對方嚴厲起來。 「那我就毫無辦法了,只有跟你到公安局去了!不過你能不能先陪我回家去通知家人呢?我家離這兒不遠,十幾分鐘就走到,要不我一夜不歸,我父親,也就是市長同志,會整夜四處打電話找我的。」她用緩而慢之的語調說。 「你是市長的女兒?」對方又開始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審視起她來,懷疑更大了。不,簡直不再是懷疑,而是肯定地認為,她起碼是一個竟敢對一位武裝巡邏警察冒充市長女兒的騙子! 「你是市長的女兒?好,好,好極啦!你今夜算是碰著了我這個最講『認真』二字的人啦!走吧,女士,我就陪您先回家通知您的市長父親同志吧,免得他整夜四處打電話找您又四處找不到您!」 「真過意不去,給您添麻煩了。」她彬彬有禮地說。 「女士,前邊帶路了!」對方惡聲惡氣地嘲諷她。 「不客氣。跟著我,別走丟了您!」於是她就「前邊帶路」。 她一邊走心裡一邊想:他可別身上沒帶著工作證也碰上了這麼一位城市的衛士。 像捲煙廠的工人們身上都不免帶有煙草味,醬油廠的工人們身上都不免帶有醬油味一樣,當年的知青教導員,一旦淪為返城待業知青,也不知不覺地變得玩世不恭起來。 她走到鐵門前,警衛立刻給她開了門。她卻並不馬上走進院裡,轉身去看那個武裝治安巡邏警察。 他已站住不走了。 她對他招手:「來呀,來呀,進來呀!」 警衛隔著鐵門也朝那個武裝治安巡邏警察看了一眼,問她:「要……到你們家去?你們全家都睡了啊!」 她笑了一下,說:「我並不認識他,他要送我回家。」 警衛面露難色,向她解釋道:「我們守衛人員可是有守衛條例的呀!你是市長的女兒,更應該自覺遵守。不認識的人,不能隨便帶入院內。何況已經這麼晚了,他還是攜槍者,更不能進來!不信你到傳達室去看看守衛條例,上邊清清楚楚地寫著這一條。我們警衛人員得對領導同志的安全負責啊!」解釋了這麼一番後,又隔著鐵門對外面那個武裝治安巡邏警察揮了揮手,大聲說:「走吧,走吧,你把她送到這兒,就算送到家了!」說完,鎖上大門,從監視孔裡警惕地向外望著。 那個武裝治安巡邏警察呆呆地站在鐵門外。 她隔著鐵門對他說:「我想出,出不去了。您想進,進不來了。真是抱歉!多謝您一直把我送到這兒啊!告訴我您的姓名,明天我往公安局給您寫封表揚信吧?」 「用不著!」那個武裝治安巡邏警察猛轉身走了。 「再見!」她對他的背影大嚷一句。 她心裡別提有多痛快!因為她這個當年的知青教導員覺得以這種方式替那三十幾名因一中事件被抓走的返城待業知青向公安機關的一員進行了一次小小的報復。 「無論如何,報復是必要的!……」她又想到了「簡」說過的這句話。她的報復行為有了思想依據,使她心裡不但痛快,而且舒暢。 二十余萬返城待業知識青年的存在,的的確確在這座城市中造成了一種不安定感。二十余萬、返城、待業、青年,如果將社會對他們的統稱進行詞組分解,就會使任何一個人更加確信他們在這座城市中造成的不安定感是客觀的,現實的,並非哪一個患多疑症的頭腦產生的幻想。「二十余萬」這個數字加上「待業」這個對任何人都很嚴峻的詞,再加上「返城」這種具有特殊歷史背景的身份,最後都與「青年」這兩個血氣方剛的字(雖然這兩個字對他們來說未免嫩了一點)排列組合在一起,其引申意就包含著——騷亂。 而騷亂的對應詞便是——治安。 所以返城待業知青們與治安警察們的衝突,完全可以說是——自然而然的。 社會因素造成的某種衝突,往往都是具有內在規律的。 市長的女兒,當年知青教導員對一名治安警察的小小的報復,不過是兩節五號電池所產生的微弱火花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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