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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他就雙手捧起她腳,如同捧件什麼聖物,伸出舌頭,從她鞋尖兒舔起,將她那只鞋仔仔細細舔一遍。仿佛她的鞋抹了一層厚厚的蜜,他是一頭動物之中最饞蜜的狗熊崽子。而他以前給我的印象可是一個高傲的男子啊!

  我掩飾不住自己對他的厭惡,皺著眉將目光轉向別處。我忽而感到一種極大的慶倖和安慰。因此前我常不無羞慚地覺得,自己肯定是這座城市裡頂厚顏無恥的人了,看來我未免自責過重了。眼前起碼還有一個比我更加厚顏無恥的人!

  教授卻從旁深受感動似的讚歎道:「這是信仰的偉力呀!這真是信仰的偉力呀!世界上除了信仰,還有什麼其它的偉力能使人變得如此俯首貼耳呢!」

  我看了教授一眼,略一思忖,認為他的話頗有道理。可不麼,當今之中國人,除了對美國,另外還會信仰什麼呢?在自己的國裡,另外還能豎立起什麼其它的信仰呢?又有什麼值得當成為信仰呢?而史密斯不但是美國人,而且是美國女人,而且是年輕的美國女人,而且是又漂亮又性感又善於賣弄風情的美國女人!這麼樣的一位美國女人,在許多中國男人的心目中,大概最能代表美國吧?大概便意味著就是美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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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前「尾文辦」副主任,舔罷了史密斯小姐的鞋面兒還不過癮,乾脆扭著脖子,後腦勺枕於地,捧高她腳,竟要繼續舔她鞋底兒。

  史密斯小姐愉悅地笑了。我看出連她自己也感到被「崇拜」得怪不好意思怪不自在怪於心不忍。她從他雙手中抽出那只腳,輕輕踏在地上之後說:「萊斯,你已經把我的鞋舔得夠乾淨了!你使我心裡非常高興。起來吧起來吧!

  她說著,垂愛地伸出雙手攙扶他。

  我的前「尾文辦」副主任終於站起來。他橫了我一眼,一臉受到寵倖的矜傲。

  教授不失時機地又賣弄口舌地說:「一個人一旦確立了信仰,那麼不是戰士也將像戰士一樣勇敢無畏了;一個人一旦被信仰,那麼不是神也接近於神了。」

  我不禁地再次對教授刮目相看,沒想到這老古板居然也變得如此善於逢場作戲溜鬚拍馬了!世界真精彩人也真進步得太快了!他的討好之言說得不顯山不露水,史密斯小姐和我的前「尾文辦」副主任,卻分明的都被他拍得頗為得意。

  我故意大煞風景地哼了一聲。我雖然暗自嫉妒我的前「尾文辦」副主任的得寵,但若要我那麼下賤地表忠,我想我還是做不到習慣成癡的。

  不料史密斯小姐大為不快起來。她瞪著我質問:「你哼什麼?」

  我用更加酸溜溜的語調說:「卑賤並不一定就意味著是忠誠。」

  史密斯小姐竟指著桌上的一把手術刀吩咐:「萊斯,用那把手術刀殺了這個仍對你的忠誠可靠持疑義的人!」

  「來死」立刻抓起手術刀向我撲來。我嚇得一滾,摔在床邊地上,隨即鑽入床底下。

  我在床底下聽到史密斯小姐格格笑出了聲,之後說:「萊斯,別當真,我不過開句玩笑罷了!」

  被「來死」一手抬起的床,又重重落下。

  我又聽到教授說:「出來吧出來吧,史密斯小姐哪裡會真讓他殺死你呢!」

  我驚魂未定地從床底下鑽出,見「來死」手中仍緊緊握著手術刀。看得出來,他是那麼地想一刀結果我性命,而且自信著會幹得相當利落。對於史密斯小姐的收回「指示」,又是那麼地悻悻然怏怏然大為遺憾。

  教授以權威般的口吻評論道:「卑賤者最勇猛。卑賤者最勇猛。自古以來,卑賤者一旦覺悟了應該絕對服從於誰,那就能成為殺人不眨眼的勇士了!」

  史密斯小姐問我:「現在,你還懷疑他的忠誠可靠麼?」

  我連聲怯怯地回答:「不了不了,不了不了……」

  她又對「來死」說:「萊斯,那麼你就把刀放下吧!」」

  「來死」很不情願地服從了。

  史密斯小姐撫摸了他的臉頰一下,一抬手臂,「來死」目光中的兇惡頓時一掃而光。他受寵若驚而又心花怒放地挽著她,雙雙離開。

  待門關上,他們的腳步聲走遠,我才敢低三下四地問教授:「他們怎麼走了?幹什麼去?」

  教授說:「還能幹什麼去呢?就是一隻小狗,討主人喜歡地表演了一通,主人也得喂它點兒它饞的東西吧?史密斯小姐用她自己喂他。」

  原來如此!我還當史密斯小姐靠什麼美國的迷魂藥控制了他的心智呢,卻不過靠的色情。而據我瞭解,我的前「尾文辦」主任是一名見色就變得弱智的男人。但他以前所迷的皆是咱們中國妹,還沒機會沾過洋美人兒的腥味兒。吃過魚的貓兒,一般總是覺得魚兒比耗子,不,比「智鼠」更受用。別說他了,如果史密斯小姐肯經常與我做愛,我也會甘當她忠誠可靠的奴隸呀!

  教授自言自語地又說:「信仰的偉力加上姿色和性愛調味兒,男人的靈魂就徹底被女人攥在手裡了!」

  我聽出教授的話也酸溜溜的。暗想他的心理並不見得比我的心理平衡多少。可史密斯小姐使命感再強,也不至於垂愛於他這個身材瘦小的禿頂半老頭哇!我的前「尾文辦」副主任畢竟風度翩翩體格健美呀!

  我問教授營救花旗參核子小姐的行動史密斯小姐心中到底怎麼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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