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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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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微笑道:「別發火兒,別發火兒。事已至此,發火沒用啊!我知道你內心裡是怎麼想的。等營救出花旗參枝子小姐,讓王教授親自為你做條和原先的尾巴一模一樣的尾巴就是了嘛!我和他替你保密,誰會知道你的尾巴不是真尾而是移植的義尾呀?」 義尾對於別人,倒也不能算件不光彩的事兒。某些本市的富人,動手術割掉原先低等的劣等的尾巴,移植了較高級的甚至極品級的珍品級的尾巴後,照常臍身於上流社會,並不曾發生過什麼受到嘲笑受到歧視之事。反而充分顯示了他們的富有。但是對於我,問題的性質畢竟有點兒不同。好比一般禿頂的人戴假髮並不值得別人說三道四大驚小怪,但是被公認為美髮王子的人如果一朝被戳穿原來戴假髮,豈不成了新聞麼? 「我要報復!我要報復!不進行報復我難消心頭之恨!……」 我揮舞雙臂大喊大叫。 汪教授問我打算怎麼報復? 我想了想,說要招募一支尾巴糾查隊,圍建一處集中營,將尾巴暴民們全部趕入集中營去!為首的,要槍斃! 汪教授笑了。他說何必那麼大動干戈呢?說為了本市的尾巴秩序和治安問題,他原則上也是贊同懲辦的。但興師動眾不好。興師動眾,現實事件以後就會成為歷史遺案,策劃者就有可能成為歷史罪人…… 他說完,按了一下我床頭的小鈴兒。片刻,門開了,一名身材高大的四十多歲的男人,被他的一名助手推人室內。 「你出去。」 待他的助手離開,他向那男人招手:「寶貝兒,過來。」 那男人看去有些癡傻,一小步一小步地,慢騰騰地走到他跟前。 他站起身,從儀器架上取下了一隻杯子,哄一個小孩兒似地對那男人說:「喝下去,全喝光。喝光了,就會解除你的一切病痛了!」 那癡傻男人接過杯,仰起頭,一飲而盡。 教授拍拍他肩,誇獎道:「寶貝兒,真乖!真招人愛!」 又將目光轉向我,一臉的高深莫測。仿佛在用表情對我說——瞧著吧,奇跡就要發生了! 我呆呆地望著那男人,不知自己將會看到什麼情形。在五六秒鐘內,他並沒什麼變化。然而,五六秒鐘後,極其突然地,他的身子倏地縮小了半截。這種縮小,對於他似乎一點兒痛苦也沒有。甚至,似乎連一點兒不適的感覺也沒有。因為他仰起頭,望著汪教授仍在癡笑。一眨眼間,他又縮小了半截。之後縮小的速度更快了。我坐在床上已經不可能望到他了。於是趴在床上,將頭低俯於床沿下,萬分驚愕地瞪大雙眼盯住他瞧。不到一分鐘內,他竟縮小到了蠶豆般大。但還是一個微小的人兒。 我抬頭望史密斯小姐,她架著二郎腿,事不關己若有所思地吞雲吐霧,如同眼前什麼令人震愕之事也沒發生。我再望教授,見他正從桌上的活頁夾住下撕紙。他拿著撕下的一頁紙,蹲下身,將紙鋪於地,然後取下夾在耳際的紅藍鉛筆,用紅藍鉛筆小心翼翼地將那微小的人兒往紙上撥。儘管他很輕很輕地撥,我也可以想像得到,那微小的人兒,肯定被他手中的紅藍鉛筆撥得連滾帶爬,一個斤頭接著一個斤斗…… 終於,他是將那微小的人兒撥到紙上了。他將紙神平著放到了床頭櫃上,我則趕緊在床上調轉身,將頭俯向那頁紙接著看。有雪白的紙襯著,那微小的人兒的存在十分顯明。 教授問:「看得清麼?」 我說:「能看見。但看不清他哪兒是哪兒了。」 教授就從白大褂的上衣兜取出一柄放大鏡塞在我手裡:「用這個看看。無論什麼東西,變得巨大了,就恐怖了。而變得微小了,就奇妙了。」 在放大鏡下,我能看清那微小的人兒的四肢乃至五官了。他既沒變胖,也沒變瘦,還是剛進門那種高大肥壯的樣子。他似乎並沒意識到自己變得多麼微小了。只不過有點兒懵懂地低頭望著他腳下的一片雪白,不明所以。他這走走,那走走,在紙上兜了一個圈子,然後坐在紙中央,脫下鞋,扯下襪子,開始搓他的腳趾縫兒。 我抬頭問教授:「他……他為什麼會這樣兒?」 教授自鳴得意地說:「剛才我讓他喝下去的,是我的最新科研成果。也是世界上史無前例的偉大科研成果——一種高濃度的微縮劑。我能獲得此項科研成果,也得感激您啊!」 「感激我?」 「對。您不是指示我要抓緊研製出『隱尾靈』三號麼?在研製過程中,這種微縮劑就誕生了。一開始我也沒想到,這種神速的微縮劑不但能在幾秒鐘內隱去人的尾巴,而且能在不到一分鐘內,連人全都微縮到這麼小的程度。」 我突然打了個噴嚏。氣流將紙吹動。再細看時,紙上已沒了那微小的人兒。 「得找到他。奇跡還沒在他身上結束呢!」 教授從我手中奪過放大鏡,床上、地上、我和他的衣服上,到處照著找。他尋找了半天也沒發現在哪兒。史密斯小姐見他有些急,從他手中要過放大鏡替他找。終於她在我身上發現了那微小的人兒。他被我的衣褶夾住了。教授用紅藍鉛筆的筆尖將他從我的衣褶間挑出,挑在手心兒,重新放在紙上…… 「快瞧快瞧!最後的奇跡正在他身上發生著!」 教授又將放大鏡塞給了我。 放大鏡下,那微小的人兒顯得異常痛苦了。他的五官因痛苦而變形。他的身子一會兒痙孿,一會兒僵挺,一會兒又抽搐成一團。他在白紙上驚心動魄地折騰自己,搞得紙一陣陣沙響。 我不忍看下去,將目光望向史密斯小姐。而她在聚精會神地用精美的指甲鉗挫她的指甲。 「看呀!看呀!你怎麼不看了?」 教授竟動起手來,將我的頭按向那頁紙。似乎如果我看不到什麼奇跡的高潮和終結,既是我之終生的遺憾,還是他自己的某種巨大損失了。 「那是很值得一看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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