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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五


  周蓉又說:「我做主,誰喜歡哪一幅,就可以帶走哪一幅。」

  或許是剛才業內人士說能賣錢,周蓉話音剛落,許多人立刻撲向了四面牆壁,都一口氣取下好幾張書作,揚長而去。

  片刻之間,展廳四壁空白,只剩下周蓉、蔡曉光和三五個嘉賓。

  蔡曉光窘態畢露,將他請來的嘉賓們一一送出。回來時,他見周蓉正在嚴厲訓斥周玥:「從實招來!是不是你為了炒作,雇了那麼一位老爺子,導演了那麼一齣戲?」

  周玥大聲說:「媽,你太冤枉我了!」

  曉光替周玥辯護:「肯定與女兒沒什麼關係。是你不好,為什麼要說那麼一句多餘的話呢?」

  周蓉想想,也確實怪自己,遂問曉光:「那老爺子的狂草到底水平如何呢?」

  曉光說:「我可是看得出書法水平的高下,人家寫得真不錯,民間藏龍臥虎啊!」

  周蓉的手機響了,是郝冬梅從醫院打給她的,說周秉義病情嚴重。

  周蓉、曉光和周玥趕到醫院時,周秉義已被留下住院,換上病號服。他那級別的幹部,只能住雙人病房。因為他不是一般的廳局級幹部,醫院特意把他安排在只能擺放一張病床的小單間裡,那就不算違反規定。做完胃鏡,醫生只是說情況不妙,要等化驗結果出來以後才做最後診斷。

  周秉義並未驚慌,他說自己的胃很長時間沒有痛過了,估計沒什麼大事。冬梅卻深為不安,有點兒亂了方寸。

  周玥將書法展的事彙報了一番,周秉義躺在病床上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說:「我堅持不搞什麼展覽嘛,你偏要搞。不過也挺好玩,圓了我長久以來的風雅夢了。等我出院,一定要訪到那位老先生,拜他為師。」

  周秉義對自己病情的估計大錯特錯。胃鏡、血液等檢查結果表明,他已到了胃癌晚期,癌細胞擴散。醫生們會診後,制定的治療方案是採用放化療結合的方法,防止癌細胞向其他臟器組織急速擴散。

  這也是唯一可行的治療方案。

  為了挽救周秉義,省市的名醫專家紛紛會診,但為時已晚,回天乏術。周秉義的原胃早就被切除,目前的「胃」是後長出來的次生胃,癌細胞擴散得更快。進一步檢查發現,他的腸體表裡癌細胞遍佈,已無一處完好了。

  周秉義臨終前,握著妻子郝冬梅的手對妹妹和弟弟說:「周蓉,秉昆,咱爸咱媽的三個兒女,此生最大的幸運就是都和好男人好女人結合為伴侶了,這是僅次於父母之恩的夫妻恩愛。你倆對曉光和鄭娟,以後要有感恩之心。」

  曉光和鄭娟聽了,抱著周蓉和秉昆,望著病榻上的周秉義,悲泣難止。

  周秉義又說:「我死後,不必買墓地,就把我的骨灰放在爸媽的墓室吧。如果有人議論我、攻擊我,也千萬不要辯解,不要打抱不平。」

  他還想與妻子郝冬梅單獨說幾句話。

  十幾分鐘後,病房傳出郝冬梅的哭聲。周蓉他們再進入病房時,周秉義已經走了。

  遵照周秉義的遺囑,周家的親人們決定舉行小範圍遺體告別儀式。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省市老幹局接到許多唁電,卻都不是本省市的,其中有他當年的知青戰友、大學同學、校友,還有他在北京結識的各路精英,與他合作過的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總們。老幹部局把這些唁電全部轉給了郝冬梅,卻也沒有其他動作。省紀委忽然接到中紀委電話,要求代中紀委送上花圈致哀。消息一傳開,老幹部局迅速做出反應,協助主持追悼儀式。參加追悼會的幹部頓時多了起來,郝冬梅與周蓉左擋右擋也擋不住。

  追悼會後不久,微信圈瘋轉一篇評論光字片等三處危房區拆遷工程的文章,署名「某人」。該文認為,三處危房區的拆遷在本市具有里程碑意義,毫無疑問相當完滿成功,但並不具有可複製性。因為無論是招商引資,還是拆遷過程,周秉義個人正派誠信的人格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當今本地領導幹部中,如他那般有人格魅力者,並不多見。

  這麼一篇微信文章瘋轉,或許因為文中有這樣幾段話:「蓋中國官場,從政者無非三類。一類曾是被文化所化之人,後來從政。這類人若不徹底告別文化影響,做不了大官;僥倖做大了,對自己也未必是好事。周秉義本質上屬￿這一類,他能安全著陸,已屬幸事。第二類人曾經是被政治所化,後來也想被文化所化。倘若官己做得很大,對自己對政治對官場都會有些好處;但官還未做大,進步反而就慢了,因為太容易被指責為不務正業。第三類人是始終政治化的人,而且被『化』得很成功、很徹底,若再有背景、善於迎上,在官場上則往往如魚得水……」

  有關方面指示,查一查「某人」是什麼人。一查原來是位退休的中學校長,也有兵團知青的經歷,本名陶平。

  負責網絡安全管理的領導主張刪除或屏蔽此文,另一些人認為這純屬小題大做。所幸意見尚未統一,陶平的文章已被另一則網絡新聞取代——某女明星的狗與某男明星的狗配對成功,今年有望誕生超級明星狗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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