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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二


  「為什麼?」

  「別裝糊塗,見了他,把你哥的事當面問個清楚。你們作為親人,心裡不就都有底了嗎?」

  「我們現在就有底。」

  「別嘴硬!」

  「也不知道呂川在哪兒呀。」

  「我打聽到了,八九不離十。」

  「他那種身份的人,見咱們容易。咱們想見他,事先又沒約,難吧?」

  「碰碰運氣。」

  趕超拉拉扯扯,秉昆半推半就。最終,秉昆依了他關了店門,隨他上了車。

  孫趕超開來的仍是周玥的寶馬車,他說周玥批准的。

  「她知道你為什麼事用車嗎?」

  「我實說了。」

  「她支持?」

  「沒反對。」

  「她有沒有壓力?」

  「這話問的,公司業績明顯下降了。」

  「你相信我哥是清白的嗎?」

  「比較相信。你哥你嫂子都退休了,他倆錢夠花,又沒兒女,為誰貪啊?中國的貪官,大部分不是為兒女貪,就是為情人貪。你哥會背著你嫂子偷偷包養小三嗎?」

  「我抽你啊!」

  「你姐你姐夫兩口子生活得也挺好,你哥肯定不會為他倆貪吧?」

  「更不會為我貪。」

  「還是的,所以咱倆有必要找呂川當面問個明白。因你哥的事,我也幾天睡不著覺。他是清白的,我心裡也踏實。可話又得兩說著,某些當官的三親六故過的都是人上人的生活,自己和兒女也都是不知道缺錢是什麼滋味兒的主,還不是照貪不誤?不知他們怎麼那麼愛錢。我也只能這麼回答,但願你哥是清白的吧。我是你老友,我能在新區分到房子是沾了你哥的光。他清白,我一家三口也不丟面子。」

  孫趕超前邊說的話,對周秉昆起到了極大的安撫作用。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又讓周秉昆心裡七上八下。

  兩個老友找對地方了,卻差不多等於自取其辱,門衛根本不許他倆踏上門前臺階。兩個平頭百姓,在特殊地方想見特殊人,事先沒約,也無要事,只說求見,當然要吃閉門羹。

  孫趕超不死心,徘徊門前,拽住周秉昆不讓他離開。

  終於等到有人出來,趕超迎上前攔住人家,說他們與呂川的關係多麼「鐵」,央求人家通告一下。

  「約過嗎?」

  「那倒沒有。」

  「他不在,開會去了。」

  人家掙脫袖子匆匆走了。

  二人只得離開,趕超三步一回頭,還是有些不死心,他忽然喊一聲:

  「站住。」

  秉昆站住了。

  「你看那是不是他?」

  秉昆轉身看時,見二樓一扇窗內,有人站在窗邊正望著他倆。

  秉昆說:「像是。「

  趕超說:「明明就是!」

  秉昆忽然大喊:「呂川,你這個王八蛋!」

  窗內那人的身影馬上消失了。

  秉昆與鄭娟話也少了。他也沒對兒子提這事,覺得太丟人。

  七八天后的一天晚上,九點多了,呂川出現在周家麵食店。那天周聰在報社加班,秉昆和鄭娟坐在一張餐桌旁擇豆角,為明天早上蒸包子做準備。

  秉昆讓鄭娟回避一下。

  呂川說:「嫂子坐那兒別動,我說的事你也應該知道。」

  秉昆怒道:「川兒,你想幹什麼?」

  呂川說:「我特意來替你哥報個平安啊!」

  呂川講,中紀委的同志已經把周秉義從政以來的歷史細細查過,結論是他的歷史特別清楚,也特別清白。一切所謂揭發,都完全沒有事實根據。

  「你哥不容易,太不容易做到了,支配過一百幾十個億啊,一分錢說不清楚的事都沒有,我和同事們都認為難能可貴。他的事也容易查清楚,他招商引資的都是國企,那些與他簽合同的幹部也在別處接受問詢,他們對你哥的品格也很佩服。至於對你哥當市委書記那些年的調查,更是一碗清水可見底了。一般情況下,我們調查他這種級別的幹部三十餘年從政經歷,最少也得一個月。你哥只用了這麼短時間,主要也是因為他確實沒有什麼爛事和疑點。而且,由於他曾是中紀委的幹部,還主編過《中國歷朝歷代反腐大事件》,我們對他的調查反而一點兒都不敢馬虎。當然,他也感情用事過。比如,在新區分給了常進步家一套房子,但這件事他是替黨和政府先做了;分給國慶家一套房子,我們也是那樣認為。對烈士家屬和建國第一代老工人的子女,組織上當然應該主動關懷。至於分給孫趕超家一套房子,也並不是不能擺到桌面上談。那件事,你和嫂子的做法特別仗義,我呂川深受感動。你哥主動交代以權謀私的事就兩件,一件是在你拆遷時偏心,一件是為周聰大學畢業後的工作托過關係。他自己不說,我們也不知道。這種事不屬￿我們此次調查的範圍。我專門來一次,就是要親自告訴你和嫂子,我們認為周秉義是好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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