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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七


  德寶說:「你幹妹妹當然知道啦,還是她一再催我來的呢!」

  秉昆再次沉默了。

  德寶說:「這個忙你必須幫,我大老遠蹬著自行車來求你,你如果不幫太不夠意思了吧?」

  秉昆說:「春燕不是又分了一套兩居室嗎?你們市中心黃金地段那套房子又不收回,你們目前也不缺房子。」

  德寶笑道:「你知道的也挺多的嘛。」

  秉昆說,是春燕媽告訴他的。

  德寶不好意思地說:「我老丈母娘嘴還真快!我們兩口子不缺房子,也就是暫時不缺而已,但春燕她大姐家不是還沒房子住嗎?他們一直跟公婆住一起,這你是知道的呀!」

  秉昆說:「光字片拆遷的時候,春燕她媽已經找過我哥一次,我哥也幫忙了。不論咱們的關係,她媽和我媽當年也是老姐妹,能不幫嗎?所以我哥暗中幫忙了,她媽那邊才分到一大一小兩套房子。我哥如果不暗中幫忙,只能分到兩小套,或一套大的……」

  「打住打住,請打住。秉昆,我問你,國慶家的房子又是怎麼回事?」德寶明顯不高興了。

  「你如果也調查清楚了,那就別明知故問了啊。」秉昆也有些不悅。

  「我就是要聽你自己說!」

  「說就說。國慶他爸是老工人,當年死得那麼慘,國慶死得更慘,撇下吳倩和女兒,日子過得多不容易,我哥不該趁他有權的時候幫幫她們?」

  「可她們母女倆也有房子住啊!」

  「那是國慶活著的時候租的!」

  「進步家又是怎麼回事?」

  「進步他父親是烈士,與你和春燕家可以相提並論嗎?」

  正如曹德寶所瞭解的,周秉義在新區也批給了常進步家一套兩居室。

  曹德寶幾分嘲諷幾分自嘲地說道:「秉昆,我算是聽明白了,敢情你們哥兒倆送人情,那還得有高級到家了的理由是不是?可我也沒說要你們哥兒倆白送我和春燕一個大人情呀!我一開始就說了,我們可以像孫趕超一樣買呀!他們都是你老友,我和春燕就不是了嗎?朋友間什麼時候分出親疏遠近了?我們求你走走你哥的後門,想價格便宜點兒買一套房子,這點兒面子你都不給嗎?」

  「可現在這裡最便宜的一套房子已經二十多萬了!」周秉昆光火了。

  「我如果花二十多萬在這裡買一套房子,還用大老遠騎自行車來找你周秉昆嗎?」曹德寶拍了桌子。

  「你!你這是強人所難!」秉昆一氣之下,將茶杯摔得粉碎。

  曹德寶瞪了秉昆良久,緩緩站起,臉色煞白,指點著聲音顫抖地說:「周秉昆,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對待我?我是你三十多年的好友啊!你……我坐在你店裡半天了,你都沒問過我一句吃飯了沒有,只讓我喝了一肚子茶水!一句話你不愛聽了,居然摔杯子給我看!」

  曹德寶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周秉昆意識到自己也有些不對,卻也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你要是說你沒吃飯,我能不給你弄吃的嗎?」

  曹德寶接著嚷道:「我還敢在你這兒吃飯嗎?」

  他踢翻凳子,憤憤而去。

  幾天後,春燕也騎自行車來到秉昆家的小店。她的出現讓秉昆心裡頗為不安,不知又會鬧出什麼讓自己下不來台的事。她倒是趕上了中午的飯點兒,在鄭娟的招待下,依然賓至如歸,吃了午飯。

  生意安頓好之後,秉昆和鄭娟請她上樓參觀新居。她四處看了一遍,不住口地稱讚。實際上,新區第一戶居民的特殊優惠裝修十分簡單,房間面積也不大,七十多平方米,但比起光字片的舊家,不能不說好了許多。

  三人坐下說話。

  春燕看著陽臺感慨道:「還有陽臺!你不是喜歡花嗎?以後可以在陽臺上養花了。」

  鄭娟說秉昆也喜歡花,但他們目前還沒那心思,以後肯定要在陽臺上養許多花。

  鄭娟忽然想起了往事,快樂地講給春燕聽。當年,她和秉昆走在市中心的一條街上,秉昆看著一幢俄式小樓的二層陽臺站著一個年輕女子——那是怎樣怎樣的陽臺,那年輕女子穿的什麼,怎樣的姿態,而秉昆看得呆成了什麼樣。回到家裡後,秉昆又如何向她保證,將來一定讓她住上有陽臺的房子。

  春燕笑道:「娟,你記性可真好!」

  鄭娟也笑道:「從前是忘了的,今天見了你一高興,忽然想起來了。」

  春燕說:「我太瞭解秉昆了,他當年希望有一天住上有陽臺的樓房,你經常穿著漂亮衣服站在陽臺上望街景,好讓他經常躲在外邊什麼地方偷窺到你!」

  鄭娟拍手笑道:「對對,我越發想起來了,他當年是對我那麼說過。」

  秉昆窘道:「讓你倆這麼一描繪,我簡直就成了一個好色之徒了。」

  春燕揭他的老底:「你以為你不是啊?那你出於什麼心理,才把鄭娟搞到手的?」

  秉昆的臉唰地紅了。

  鄭娟替他辯護:「他就是再好色,也只是色在我一個女人身上,這一點我心裡有數。」

  春燕說:「現在你家有陽臺了,以後你多買幾件漂亮衣服,經常穿著站在陽臺上,成全他當年的夢想!」

  鄭娟有點兒沮喪地說:「我都老成這樣了,成全不了他的夢想了!」

  一說到衣服,春燕想起一件事來,她從挎包裡取出一個紙袋,從紙袋裡取出一件泡泡紗白色睡衣送給鄭娟。她說不是自己買的,而是她們婦聯組團到服裝廠參觀時廠裡贈的,權當祝賀喬遷之喜。

  鄭娟抖開睡衣,欣賞著說:「活到今天,我也沒穿過一件睡衣。好是好,可這是半透明的,怎麼好意思往身上穿啊!」

  春燕道:「我是肯定不好意思往身上穿了,你別不好意思穿。你穿上,他准愛看得不得了!是吧,乾哥,說你心坎上了吧?」

  秉昆的臉又唰地紅了。春燕一旦貧了起來,他對她那張嘴真是無可奈何。

  「春燕,你鬧死了!」鄭娟往她身上打了一下,笑得咯咯的。春燕給她帶來了莫大的歡樂。

  待她笑罷,春燕忽一板臉,凜凜地說:「娟,他欺負我們德寶了,我今天也是向他來問罪的。」

  鄭娟並不知道德寶來過的事,自是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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