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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他說:「我哪能反過來讓你倆養呢?我只不過是想在家裡換換心情,為你和兒子做做飯、洗洗衣服,主要是得把老屋維修維修。」

  她說:「好,如今洋灰、磚和沙子想買的話,不用求人就能買到了,看來社會還是往好變,咱們光字片的大多數人家已經不用黃泥抹牆了,弄不到一堆黃泥而發愁的時候總算過去了。幸虧水泥和磚不再是寶貝,要不光字片大多數人家的房屋都倒了。」

  他說:「那咱們就不求人了,乾脆捨得花筆錢去買。」

  她說:「求人買能便宜不少呢。」

  他說:「聽你的,那就求人買……抬頭讓我仔細看看你的臉。」

  她仰起了臉。

  他倆站在燈下,燈泡瓦數太小,蒙了層灰,光線昏暗。

  他說:「你臉怎麼這麼黃呢?你最後一次看我,臉色還不這麼黃,病了?」

  她說:「沒病。不是黃,是燈光的原因,倒是黑了點兒。上下班天天走在路上的人,特別是女人,沒幾個臉不變黑的。為了不讓你嫌棄我,我還擦了粉呢。你說怪不,我只瘦在臉上了,身子一點兒沒瘦,曬不著,還像從前那麼白。」

  她看似無心說著。

  他的性欲之火一下子被她的話點燃了。十二個年頭,他經歷的最大痛苦和折磨,就是想摟抱這個曾給予過自己無比歡欣的女人卻摟抱不到,想親她卻親不著,想見一次她白皙的身子卻也只能在夢裡,其實夢醒後的夜更難熬。

  他說:「我要親你。」

  「親吧,只要你不嫌棄。」她閉上了眼睛,嘴角呈現出一絲笑意。

  他就親起她來,像要將她的五臟六腑吸出來直接吞入自己腹中似的。

  他的女人,朝思暮想的不再年輕容顏不再好看的女人;自從他那男人的意識開始嚮往女人,他迷戀並唯一與之身體親愛過的女人,在他的強力吸吮之下發出輕微的小貓呢喃般的呻吟。

  她那種呻吟之聲並無改變,也是令他十分著迷的。壓抑了十二年之久的性欲,他的身體似乎充滿了大量的荷爾蒙。他伸入她衣下的手變得粗暴起來,他的唇完全地封嚴了她的口,他的吸吮力度更大,而他的女人如同充氣的橡皮人,在他不可抗拒的吸吮下收縮,萎軟。

  她站立不住了。

  他將她橫抱起來,而他的吸吮仍未停止。

  她儘量往後仰頭,兩人的口終於分開了一下,她趁機細語:「小屋。」

  他因為自己強壯,覺得她變輕軟了,像是橫抱一個無骨人兒似的,邁著快捷的步子走入了小屋。

  她早已將褥子鋪好。她的身子一被放下去就伸展開了,為的是讓他很容易地除掉她的衣褲——她自己已沒力氣做了。

  他的手急切地摸索著,撕扯著,當她赤裸的身子呈現在他眼前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連鞋還沒脫,他已經顧不上了……

  「和順樓」易主後並沒有更名,仍然叫「和順樓」。駱士賓死後,他的公司也沒有更名,仍叫路路通公司。但是,路路通公司的董事長已是駱士賓妻子了,她叫曾珊。

  曾珊是「和順樓」的第一大股東,持有百分之七十多的股份。

  光字片周家老宅小屋的炕上,「演奏」著激越的活力四射的肉體「歡樂頌」時,曾珊與蔡曉光的友誼之宴剛好酒過三巡。

  曾珊左右坐著水自流和唐向陽。

  唐向陽當了父親,妻子在一所普通中學做老師,錢不夠花這個殘酷的現實生活問題迫使他辭職「下海」。路路通公司與港商合資在市郊辦了一家化工廠,經人介紹,曾珊開出了唐向陽滿意的年薪,聘請他做了化工廠的總技師。

  曾珊曾是北京一所經貿大學的研究生,導師是國內最早一批股份制改革的推動者,在企業管理研究領域很有影響。曾珊是A市人,父母在她小時候離異,後來也都再婚。這一點上,她與唐向陽相似。同「病」相憐,她對他相當信任,也相當倚重。唐向陽覺得自己遇到了「明主」,對她忠心耿耿。

  可以說,這天晚上坐在曾珊身旁的唐向陽已是她的心腹。

  其實,曾珊不是多麼漂亮,但會打扮。她本就有書卷氣,一打扮書卷氣就更突出,完全不像商場上的女人,而更像個女知識分子。她的話不多,端莊矜持地坐著,精美的眼鏡後邊,那雙也許並不近視、不大不小的眼睛時不時稍稍眯起,顯出對蔡曉光他們的講話心懷敬意的樣子。

  蔡曉光認識唐向陽。因為白笑川是周秉昆的師父,蔡曉光通過白笑川認識了水自流,他也常到水自流的書店買書。水自流又是路路通公司的顧問,而唐向陽成了路路通公司的人,他之前卻根本不曉得。

  實際上,蔡曉光的人都沒說什麼話。雙方這次會談涉及二十萬元的贊助,談成或不成,全看互相印象如何,或者說全看蔡曉光留給曾珊的印象如何。蔡曉光並非什麼人的贊助都接受。有人上趕子追著想給他贊助,如果他覺得這個人很爛,還是不願搭理。也有過幾次,想提供贊助的人並不賴,但幾句話說得蔡曉光不愛聽了,他起身就走。然而,這一次主創們都知道,他很在乎路路通公司的二十萬元贊助。二十萬元的贊助是挺大的數字,他們工作室過去還從沒獲得過一筆二十萬元的贊助。搞影視劇是燒錢的事,多二十萬少二十萬,品質肯定不一樣。

  在前往「和順樓」吃飯的路上,蔡曉光說:「為了那二十萬,讓我獻身我都幹。一次不行,我寧願跑兩次三次。」

  他對自己的身體也有原則。名聲大了,他認為身體值錢了,好比美女們認為自己的身體值錢那樣。

  有一次,小劉陪他到北京聯繫發行的事,為了面子下榻五星級賓館。也是為了省錢,他和助理住一個房間。半夜有女性打來幾次電話,問要不要「特殊服務」。

  第三次接到電話,他拿起電話溫和地說:「小姐,既然你這麼熱情,那就請過來吧。」

  過了一小會兒,敲門聲響,他將小劉推入了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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