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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兩人剛一坐下,蔡曉光就窘窘地說:「秉昆,也許你還不知道,咱倆的關係發生了某種變化……」

  周秉昆說:「我知道了,你變成我姐夫了。」

  蔡曉光更窘,訕訕地問:「那你,沒什麼意見吧?」

  周秉昆說:「也好,你倆挺般配的,我祝福你們。」

  蔡曉光很高興,問秉昆有什麼事。

  「『十一』一過,估計不會有雨了,你父母那邊的房子又該修抹一遍了,是不是需要黃土和沙子?不成問題,包我身上了。如果你父親允許,我願意給你們父子當小工!」蔡曉光的表態誠心誠意。

  周秉昆反倒窘了起來,吞吞吐吐地說:「姐夫,我有事求你。不過,與你說的那些無關,是一個挺大的忙……」

  蔡曉光急了,站起來批評道:「秉昆,現在我都是你姐夫了,你還想說不說的幹什麼呢?太見外了!快說,只要我幫得上的忙,我說一個不字你以後別叫我姐夫。」

  「那好,姐夫,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我們,就是我和鄭娟我們全家四口想借你這裡住上一年半載的。」

  蔡曉光仿佛沒聽明白,直眨巴眼睛。

  周秉昆低下頭,使勁兒摳著手指,自言自語般將他那火燒眉毛的事又講了一遍。講罷,他才抬起頭仰臉看著蔡曉光說:「『十一』一過,冬天轉眼就到,臨時租一處合適的房子太難,我也不想租了。你這兒離楠楠和聰聰的學校近,只要能讓我們住到明年夏天,我就可以又攢下一筆錢,那時再借借,還打算『兌』一處房子。沒處像樣又能住得長久的房子,我總覺得像是沒有穩定的家。」

  蔡曉光緩緩坐下,也將頭低了,良久不再作聲。

  周秉昆說:「你有什麼難處,希望也實話實說,給我個明白。」

  蔡曉光便說,自從他分到這套房子,引起文藝界不少人的嫉妒。他們四處寫信,幾乎沒停止過告狀。他承認他們告得也有些道理,無論從哪方面講,他都沒資格分到這套房子。但是,有一點他們從不講——分給他這套房子,體現著組織對他父親冤案的某種補償。從党團結幹部特別是團結那些扛過槍打過仗的幹部這一方面來考慮,給予補償完全必要。正是這一點,那些四處告狀的人不知是不明白還是故意裝作不明白。

  「現在的情況是,領導對那些告狀之人做了許多耐心工作,他們才消停了。如果你一個人和我住一個時期,估計也沒什麼,可要是你們一家四口來住,那肯定就是個事。如果他們又告起狀來,上邊再派人一瞭解,調查清楚我與你姐結婚了,她那邊學校也分給她房子了,那我這套房子不被收回去才怪呢!你姐又喜歡這套房子。讓她在兩處房子之間選,她更中意的是這套房子,畢竟自成一體啊!如果我成全了你們一家四口短期的願望,而讓你姐長期的利益受損,明擺著是以小失大吧?秉昆啊,我是你姐夫,拒絕的話我說不出口。由你決定!你如果堅持你的想法,那我就住到你姐那邊去……」蔡曉光誠懇地說。

  姐夫蔡曉光的一番話,讓他良久無言。

  周秉昆終於打破沉默,他拍著姐夫的肩膀說:「你的話有道理。咱們不做以小失大的事,確實不划算。」

  周秉昆告別蔡曉光走到街上時,天已黑了。他再不願回家,那也還得回家啊。一進家門,鄭娟便迎上前說:「你可回來了,邵大哥都等你半天了。」

  邵敬文正在陪聰聰下棋,楠楠在小屋裡寫作業。

  邵敬文說,秉昆那著急事他知道了,白笑川告訴他的,他就是為那事來的。他們文化館是老樓,地下室很大,二百多平方米,不潮,冬天還很暖和,暖氣管道又多又粗。地下室有幾扇扁窗露在地面以上,光線也可以,白天有幾個小時不太黑。那裡沒廚房,但砌個爐子引出煙囪是可以的,也無安全隱患。堆放的雜物太多,主要是磚、沙子和水泥,當年樓房改造剩下的……

  「白老師把你攤上的事一告訴我,我也挺替你著急的。你們如果不嫌棄,就先住過去,每月交一筆象徵性的租金,這點權力我還是有的。住那兒去,離兩個孩子的學校更近了。楠楠明年就初三,他的學習不能由於轉學受影響,我知道你也是這麼考慮的。」邵敬文接著說。

  邵敬文的意外出現,讓秉昆想起了孫趕超說的希望有十位朋友的話,一時感慨良多。算起來他的朋友遠不止十個了,但國慶、趕超他們那樣一些老友需要他經常能伸出援手幫一把,關鍵時刻的挺身相助的朋友,也就是邵敬文與白笑川而已。那是經歷過特殊考驗的友情,與一般朋友關係就是不同啊!

  周秉昆因感動而嗓子發緊,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扭頭看鄭娟。

  鄭娟剛想說什麼,楠楠從小屋來到了大屋。

  楠楠說:「爸,我完全同意!」

  那少年看著邵敬文又說:「邵伯伯,不管我爸媽同意不同意,我個人先謝謝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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