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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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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里間抱出被子和枕頭,將枕頭放在她頭下,將被子給她蓋上——她居然沒醒。 他蹲下,端詳著她的睡態,情不自禁地輕吻她的臉。 她仍未醒…… 他進了里間,悄聲呼醒兒子:「兒子,兒子該起床了……」 兒子醒後,他將手指壓在自己唇上,發出噓聲:「別出聲兒,媽媽昨天夜裡又寫了一夜,咱倆不心疼她,就沒有人心疼她了……」 兒子漱口,洗臉——舉動輕輕的。 老潘在做早飯——舉動也輕輕的。 父子二人吃飯。 老潘說:「媽媽昨天囑咐你的話,記住了麼?」 兒子點頭。 老潘又說:「媽媽要去深入生活,又有點兒放心不下咱倆,怕把家里弄得一團糟。咱倆要以實際行動支持她,使她對咱倆放心,是不?」 兒子點頭。 老潘說:「每天中午,我會抽空兒回家給你做午飯。」 兒子說:「爸,其實你會比我想媽媽的,是不?」 老潘默認地笑了。 吃過飯,送兒子上了學,老潘才輕輕叫醒郝梅。待郝梅也吃畢早飯,老潘拎上前一天就已收拾好的簡單的行李,送郝梅到公共汽車站。 郝梅見車站只有他們二人,欲親丈夫一下。 老潘連忙四下裡看看:「別,大馬路邊兒上,老夫老妻的,讓人看見多笑話……」 公共汽車開來,郝梅趁丈夫遞給她手提包之際,還是摟住丈夫的脖子,親了他一下,登上了汽車。 公共汽車開走。 老潘目送著公共汽車,心裡想:其實幸福是那麼的簡單,許多人想了一輩子都沒想明白,尋找了一輩子都沒找到…… 6 電視機開著——在播中央台「經濟半小時」節目。 張萌在給單位打電話:「替我向經理請個假,我最多休息兩三天,胃病好點兒就上班……哪兒來什麼男朋友,老了,明日黃花了。高不成低不就的,自暴自棄……」笑,「得了,別開玩笑了……謝謝,上班見……」 她放下電話,服藥,然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她按遙控器換了一個台——「下面是本市午間新聞節目——本市個體商業,近來迅猛發展,據不完全統計,截至本月止……」 她走入洗漱間刷牙洗臉,電視機開始播社會新聞:「數日前發生在地包區的兇殺案,線索有了新的突破——一個自稱徐克的男人,昨晚到公安局自首,聲稱死者系他所殺……」 張萌一怔,帶著滿臉香皂沫離開洗漱間,側耳聆聽。 播音仍在繼續:「徐克無正當職業,是本市『息爺』行列中的一員,他自稱見義勇為、正當防衛誤傷人命,卻無證人可舉,也說不清被他所救的女性,究竟是哪一單位哪一行業中人……」 張萌不禁走向沙發,坐下聽。 電視上出現了徐克受審的情形——審訊者嚴肅地問他什麼,他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一種又著急又解釋不清的樣子。 皂沫「殺」了張萌的眼睛,她捂著眼睛跑入了洗漱室…… 等她急急地洗去臉上的皂沫,拿著毛巾一邊擦臉一邊出來,本市「午間新聞」已經播完,變成了別的節目。 張萌拿起遙控器不停地按,可再也看不到剛才的畫面了。 她將電視關上了,可手中仍拿著遙控器發愣。「奇怪,難道是同名同姓?難道我看花眼了?」 她扔掉毛巾,翻出通訊本兒,查找徐克的電話,撥電話。 電話無人接聽。 張萌決定親自去徐克家一趟。 張萌飛快地蹬著自行車行駛在馬路上。 張萌在徐克家樓前下車,鎖了車,轉身就往樓裡跑。自行車倒了,她回頭看了一眼,顧不上扶,消失在樓道裡。 她氣喘吁吁地在徐克家門前駐足,敲門,使勁拍門,喊:「徐克!徐克你在家嗎?我是張萌啊!」 房間裡無人應聲。 她緩緩地走下樓來。 下一層樓的老太太從自家門內探出頭:「找上邊那屋姓徐的小子?」 張萌著急地問:「大娘,您知道他哪去了麼?」 老太太說:「姑娘,再別來找他了,他犯事了,人命關天的大事啦!在公安局哪,剛才午間新聞都廣播了,還編什麼見義勇為的瞎話兒!我可瞭解他,整日遊手好閒的,讓人看著就是早晚有一天會殺人的德行!姑娘,找對象兒可要當心點兒,別只盯著有錢的,我這可是金玉良言啊!」 張萌不待她說完,轉身奔下樓去。 張萌從徐家出來,騎車直奔吳振慶的辦公室。 坐在大辦公桌後的吳振慶,很花哨地在一份什麼打印材料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放入文件夾,然後雙肘撐在桌上,十指交叉,研究地瞧著站在他辦公桌前的張萌:「站著幹什麼?坐啊!」 張萌坐到沙發上,期待地瞧著他,也不無研究的意味。 吳振慶問:「你剛才說了些什麼?」 張萌有些不高興:「你什麼都沒往耳朵裡進?我說徐克上電視了!我在午間新聞節目中看到他了!」 「學雷鋒做好事,還是捐款贊助哪方面?」聽得出來,吳振慶分明在揶揄…… 張萌說:「他殺人了!現在已在公安局!我清清楚楚從電視裡看到他了,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蹬上自行車到他家去了一趟,從他鄰居那兒證實了這一點!」 聽得出來,張萌對吳振慶的心不在焉很是不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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