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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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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天的晚上,在吳振慶家裡,舉行了一次晚宴。 一個小房間裡——吳振慶的兒子、韓德寶的女兒、郝梅的兒子,三個孩子圍著一張小圓桌聚餐…… 吳振慶的兒子,儼然老大哥似的提議:「來,為了我們之間的友情,幹!」——他們把盛著冷飲的杯子碰在一起。 與此同時,還有九隻啤酒杯也碰在一起。 吳氏夫婦、韓氏夫婦、郝氏夫婦,加上徐克、張萌、王小嵩共九人,圍坐于一張大圓桌周圍。 他們都各自喝光了自己杯中的酒…… 郝梅喝得慢了點兒——在她喝到半杯的時候,坐在她身旁的老潘愛護地小聲說:「一口氣兒喝不完別強喝,對你,吳大哥允許例外……」說著替她喝光剩下的半杯。 韓德寶妻子對韓德寶發出讚揚的嘖嘖聲,並說:「你瞧人家這當丈夫的,多心疼老婆啊!你說你什麼時候對我這樣過啊?」 徐克對老潘說:「哎哎哎,老潘,別來這個啊!郝梅有沒有酒量,我們比你心中有數!」 老潘有些窘。 張萌對吳振慶說:「我也是女的,幹嗎你在女同胞中還實行不平等政策?」 韓德寶蔫蔫地又往郝梅杯裡加了半杯酒。 吳振慶說:「看,看,小嵩說大家都變了。可我覺得都沒變——往一塊兒湊,都原形畢露啦!」 王小嵩說:「我保持中立——因為我都忘了,郝梅究竟有多大酒量了……」 郝梅笑笑,主動拿起酒瓶,將自己杯中酒加得滿滿的,先朝張萌舉舉,後朝王小嵩舉舉,一飲而盡。 吳振慶豎起了大拇指:「我們郝梅就是爭氣,多喝了半杯!」 葛紅問他:「沒醉吧?」 吳振慶:「沒有啊!」 葛紅說:「那人家老潘坐在這兒,郝梅怎麼成了你們的了?你們是誰啊?」 「嫂子問得好!」張萌立刻響應。 吳振慶說:「夫人,別醋心嘛!」 葛紅說:「我倒不醋。可你得考慮人家老潘醋不醋哇!老潘,你醋不醋啊?」 老潘厚厚道道地說:「不醋。」 徐克接問一句:「真不醋假不醋?」 老潘相當認真地說:「真不醋。」 「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徐克趁郝梅不備,在郝梅臉上很響地親了一下,「還醋不醋?還不醋的話,德寶、小嵩、振慶,都學我,接著來!」 老潘急得大叫:「醋!醋!我醋行了吧!」 眾人齊聲大笑。 郝梅看了老潘一眼,也笑了。 王小嵩替他們夫婦感到幸福,矜持地望著他們微笑。 徐克起身給眾人倒酒,郝梅趁機挪開了他的椅子——他往下一坐,摔了個仰巴叉…… 眾人又大笑起來。 王小嵩也忍俊不禁地笑了。 徐克起身後,看著王小嵩說:「你說得對,都變了。連郝梅這麼老實的人,都變壞了……」 王小嵩說:「別從我這兒找根據,誰讓你先向人家挑釁的?」 徐克口無遮攔地說:「謔,謔,二十多年了,關鍵時刻,還偏向啊!」 一句話說得王小嵩頗不自在。郝梅正望著王小嵩的目光垂下了。 徐克自知失言,彌補地說:「來來來,都吃菜呀!走的時候總得給嫂子留下評語嘛!」 吳振慶朝老潘暗暗使了個眼色。 老潘領會地舉杯站起:「小嵩,他們幾個,我都很熟了。只你是第一次見面,不過以前常聽他們提到你,也常聽郝梅提到你——我敬你一杯。祝你萬事如意!」 郝梅輕輕扯了他一下,他低下頭——郝梅在手掌上寫字給他看。 老潘點點頭,又補充道:「郝梅還讓我代表她,祝大娘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老潘說完,一飲而盡。 王小嵩舉杯站起,很受感動地說:「郝梅,老潘,我……也代表我老母親,謝謝你們的真誠祝願……我……我想起了在大學的時候,男同學之間互相傳抄的一首詩:比金子更可貴的/是珠寶/比珠寶更可貴的/是鑽石/比鑽石更可貴的/是一位好妻子!比一位好妻子更可貴的/在這個世界上,還從不曾有過……」 葛紅帶頭鼓掌,眾人隨之鼓掌。 葛紅說:「知道我為什麼帶頭鼓掌不?因為今天我才恍然大悟,男人結婚之前,為什麼對我們女人那麼好……」 眾人都望向她,靜聽下文…… 葛紅繼續闡釋她的發現:「結婚之前,男人看電影為女人買票,乘車為女人占座,進屋為女人開門,在飯店吃飯為女人埋單,寫情書供女人解悶兒,表演『海誓山誓』的連續劇為女人提供觀賞,一句話,關注與女人相關的一切事,勝過我們女人自己,因為他們想得到最可貴的……」 徐克怪腔怪調地:「不見得吧?據我所知,振慶當年對您就不是這樣啊……」 「你這傢伙!」葛紅擰了徐克耳朵一個,嗔怒似的說,「給我好好聽著!」 張萌接上來:「嫂子,我替你說吧!可結了婚以後呢——男人都想使我們成為烹飪名家——『那一天在外邊吃的一道菜色香味兒俱全,你也得學著做做!』還鍛煉我們的生活能力——『怎麼連電視機插頭也不會修?怎麼連保險絲也不會接?怎麼連路也不記得?怎麼……』還善於培養我們的各種美德,控制我們花錢教我們『節儉』;用『結了婚的女人還臭美什麼』,教我們『樸素』;用糾纏別的女人教我們習慣『容忍』;用『別臭美了』這句話教我們學會『謙虛』,結果我們女人什麼都學會了,成了臭男人的優秀女僕……」 「好!說得比我還一針見血!」葛紅喝彩道。 韓德寶說:「怎麼?聲討男人啊?我抗議!我的實際遭遇剛好相反……」 韓妻急了:「什麼什麼?再說一遍……」 吳振慶誨人不倦地說:「德寶,你永遠不要跟女人較真兒!駱駝有時候氣沖鬥牛,突然發狂,阿拉伯主人就脫下自己的上衣扔給它們,讓它們去咬,去踐踏,等它把氣出完,它便跟主人和好如初,又溫溫順順的了。這個經驗值得咱們學習……」 葛紅一下子站了起來:「老吳,你竟敢把我們女人比作駱駝!姐妹們,是可忍,孰不可忍!該不該罰他們每個男人三大杯?」 王小嵩說:「嫂子,我可始終保持著中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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