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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那麼大姐,我現在倒要請教於你了——紅衛兵證是真的,而我正是照片上的人。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我出生於1952年,而我現在十五歲……那麼今年怎麼會不是1967年,而是2001年了呢?」

  肖冬梅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這……」

  女郎一時被問得睖睜。

  「我不想像你說我一樣,說你神經是不是有毛病那種話……」

  「可你他媽的已經這麼說了!」

  肖冬梅特有教養地微微一笑:「你又說『他媽的』了,不過我想,如果你已經習慣了,我也會慢慢習慣的。」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真他媽的見鬼!」

  「反正我可以肯定我自己的神經一點兒毛病也沒有。」

  「我的神經也一點兒毛病沒有!」

  女郎最後看了一眼肖冬梅的紅衛兵證,生氣而又不知究竟該對誰生氣,遷怒地將它使勁兒摔在茶几上。

  肖冬梅緩緩伸出一隻手拿起她寶貴的紅衛兵證,用另一隻手輕輕地、反復地撫著彤紅的塑料皮兒,如同那是有生命的東西,如同它被摔疼了,如同她是在憐愛它似的。她剛想重新將它揣入上衣內兜,卻被女郎又一把奪了過去……

  肖冬梅不禁有點兒不安地瞧著女郎,仿佛對方會把她寶貴的紅衛兵證毀了似的;仿佛只要對方敢那麼做,她則必須一躍而起與對方拼命似的……

  女郎轉身將紅衛兵證放在了桌上。

  她自我解嘲地說:「如果我認為咱倆的神經都很正常,顯然是不怎麼符合實際情況的。如果我堅持認為你的神經有毛病,明擺著你已經出示了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的神經並無毛病。如果我反過來這麼認為我自己,我又不情願……」

  她掌心向上畫了一段弧,接著說:「證明我神經正常的東西更多。這屋裡各處的一切的東西都能證明。不過咱們不必繼續爭論今年究竟是1967年還是2001年了,我看這一點無論對我還是對你都不太重要……」

  肖冬梅低聲說:「不,對我太重要了。」

  儘管她是低聲說的,畢竟已打斷了女郎的話。

  女郎又生氣地瞪她。

  她趕緊討好地一笑,寧願服從地又說:「大姐,但我完全同意你的話,不再與你爭論了。」

  女郎由衷地笑了,摸了摸她的臉頰。

  「現在,你給我站起來。」

  肖冬梅表現很乖地站了起來。

  「把你的帽子摘了。把你的上衣脫了。你用這麼一身行頭包裝自己,神經沒毛病,在別人看來你也是個神經有毛病的女孩兒了!」

  紅衛兵肖冬梅默默地摘下了頭上那頂三十四年前女孩子們時興戴的黃單帽,接著緩緩脫下上衣,一齊丟在沙發上。這麼一來,她胸前僅罩著一件白底兒藍花兒的小布兜兜了……

  「褲子也脫了!」

  「……」

  「我叫你把褲子也脫了!我又不是男人,你臉紅個什麼勁兒!」

  紅衛兵肖冬梅一聲不響地將她那條三十四年前的洗得發白的黃褲子也脫了,丟在沙發上。在2001年,要湊齊那樣的一件上衣一條褲子一頂單帽,連電影廠的服裝員也會犯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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