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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識日本人(2)


  她已經開始對我進行威脅了。

  我第二次掛斷電話,並囑咐那充當義務傳呼員的鄰居,倘電話鈴再響,接了還是個女的找我。放下不予理睬便是……

  翌日,我們北影文學部主任遇見我。喚住問我:「曉聲,你是在友誼賓館交上了一位女友麼?」

  我說胡扯!那是冒名的我。

  她就笑了。又說:「聽來那是個難纏的女人。我一猜就是冒名的。你自己妥善處理好。她還給廠辦打了電話,別讓她繼續滋擾下去就行……」

  文學部主任替我向廠辦解釋了,廠辦也就沒將這件事當成一件事兒。

  下午我在家中寫作時,一個陌生的女人來訪了,三十多歲,高挑的身材,衣著頗時髦,形像也還看得過去的那一類女人。端正的高鼻樑上架一副銀邊眼鏡,斯文又矜持的模樣。

  她不待坐下,就急迫且懷疑地問:「你真是作家梁曉聲?」

  我反問:「那麼您就是和另一位作家梁曉聲交上朋友的女士囉?」

  她不回答我的話,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看,連說:「不像!不像!他高高的個子,挺英俊的。」環視著我那不足十二平米的唯一的房間,又說:「他住在兆龍飯店!他怎麼會住這種地方呢?」

  聽她那口吻,倒好像我是冒牌兒貨。

  我不再說什麼,低了頭默默寫我的。巴望她識趣兒些,不要繼續侵佔我的時間。

  「那麼你不是上將的兒子?」

  我說:「我是建築工人的兒子。」

  「那麼你家裡也沒給你留下值三十萬美金的房產和值四五十萬美金的名人字畫?」

  我說:「對。」

  「你也沒有日本護照?沒有可以在日本長期居住的資格?」

  我說:「沒有。」──仍不抬頭看她,不過一邊寫一邊簡短地回答而已。

  「可他說,他在日本早稻田大學任正教授,介紹中國近當代文學。他此次回國,是因為有美國人要買他家的房產和字畫……已經成交了,住在兆龍飯店專等著收到從美國寄來的支票……」

  我說:「女士,你起碼應該相信你自己的眼睛。我不是那位作家梁曉聲,這已經是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而且我對那位作家梁曉聲也不感興趣。請不要再跟我說他了吧!」──我還是不抬頭看她。懶得抬頭看她。

  「他對女人說話也比你溫柔。語調很多情。目光更那樣兒。我在友誼商店買衣服,他一直從旁打量我。後來就走到我身邊,建議我應該買另一件。說另一件的色彩和款式更適合我。我本來只不過看看,並不想買的,經他一說,倒不好意思不買了,錢不夠,他還替我墊了二十多元,後來就請我吃飯……難道……」

  我終於抬起頭,望著她冷冷他說:「毫無疑問,女士,您遇到了騙子。」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好好兒的一件事兒,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

  她失落極了!意思分明的是──我也並非一個容易上當受騙的女人啊!可我卻想到了樣板戲《林海雪原》那句流傳廣泛的臺詞──狐狸再狡猾,也鬥不過好獵手!

  我並不將她視為狡猾的狐狸那一類女人。恰恰相反,我覺得她整個兒一個傻大姐!不可思議的自我感覺良好的傻大姐!騙她這樣的女人,那冒名的作家梁曉聲甚至在「戰略戰術」上未免太「正規化」了。也許玩兒鬧著似的,就足以將她騙了。

  「梁曉聲還借了我六千元錢……」

  我一聽,心裡可就幸災樂禍。我半點兒也不同情她。半點兒也同情不起來。正如沒法兒不幸災樂禍起來。分明的,她的損失不僅在金錢方面。

  「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攢的六千元錢……」

  一個女人,如果能將自己「好不容易攢的六千元錢」,給予一個才認識了沒幾天,根本談不上有什麼瞭解的男人,那麼他進而把她弄到床上去,也就是既順理成章又順便兒的事了。

  我心想──活該!你又不是不詣世事,天真無邪的少女,那麼簡單那麼「程式化」的伎倆就把你從錢和性兩方面都騙了,只能怪你自己。我心中還是半點兒也同情不起她來。只覺得她令我鄙視和厭惡。

  我問:「那個梁曉聲答應帶你去日本吧?」

  她微微點了一下頭。

  「還答應和你結婚?」

  她又微微點了一下頭。

  我站起身,冷冷地說:「那麼你就別在我這兒耽誤時間了呀!快滿北京尋找他去呀!正如你自己說的──好好兒的一件事兒。找不到他,不就是美夢一場了麼?」

  我一邊說一邊走出家,站在家門外,一手拉住門不使門關上,一手做向外恭請她的手勢……

  她當然明白了我是在向她下逐客令。

  她一邊低了頭往外走,一邊嘟噥:「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好好兒的一件事兒……·

  我見她已淚眼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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