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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鐘老說,若在二十年前,這樣的聲音叫做淫蕩。鐘老終於響起了鼾聲。我從地鋪上坐起來,用幾個指頭撐開蓋在小周身上的被子。我沒找准位置,剛看見小周幾近透明的內褲,還沒見到肚臍下的那兩顆黑痣,小周的腿輕輕動了一下,我連忙一鬆手,順勢躺倒在地鋪上。在我閉上眼睛回想剛剛見到的情形時,那淡紅色內褲底部一塊潮濕的水印強烈地佔據著我的大腦。我忍不住睜開眼睛朝小周看去,正好碰見小周柔情的目光。我雖然能夠及時閉上眼睛,但小周給我的東西一下子闖入我的心裡。這些東西的勁頭,遠比胡虎那番話的力量要大。

  七點半,一開始moring—Call,小周在被子裡搗弄一陣,她撩開被子後,身上的衣裙已基本上整齊了。

  鐘老說,你真有本事,我還以為可以飽飽眼福。

  小周說,我可不是人妖。

  小周心情之好讓人有些吃驚。她似乎完全洞察到我心底的感覺了。

  早晨的那一套都忙完後,我們開始上車。我剛坐下,小周就挨上了我。一向坐在最前面的胡虎一個人走到最後排,他剛坐下,徐科長就叫讓給他。徐科長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舒坦。往下是那兩對夫妻鑽進車裡。葉老師大聲說,這地方真有意思。王鳳只是笑,暗地裡卻在捏王海的手。王海的腿有些軟,林處長的腳只是稍稍絆了他一下,他便撲到旁邊的椅背上。何總最後一個上車,他嘴裡含著幾片西洋參,坐下時,葉老師扶了一把他的腰。

  今天要過海。孔雀說她暈船不去了,鐘老因年齡大也不去。我們剛上珊瑚島,海上就刮起大風,計劃中的海底觀光也看不成了。我們在沙灘上一直呆到天快黑時,還沒有快艇敢返航。從上島開始,那兩對夫妻和徐科長就倒在沙灘上呼呼大睡。萬組長他們想打牌,又奈何不了風像掃枯葉一樣,將他們的牌吹上半空。胡虎和我先後邀小周下海游泳,小周都沒應允。後來林處長想玩水了,小周才去租了兩件泳衣。胡虎不懷好意地說,小周是不會穿那種露出肚皮的泳衣。結果小周真的是穿著上下聯在一起的泳衣,出現在更衣室門口。

  天黑前,終於來了一艘大船,將我們接回芭堤雅。

  回到酒店後,我覺得正在呼呼大睡的鐘老有點不對勁。

  晚上大家都去看人妖歌舞表演,這是日程裡安排好的,不另收費。這一次林處長沒有提前退場,她事後感歎說,能將這些人概括為人妖的人,一定有過大徹大悟,這些人確實不能稱為人而是妖精。連萬組長他們都有些心動,反復纏著屁屁蔡問人妖結不結婚,是上男廁所還是上女廁所等問題。

  夜裡睡覺不如先前。

  芭堤雅的景色同我去過的幾處海濱相比較,只能算是較差的。我在芭堤雅住了三個夜晚後,弄明白一個道理,所謂旅遊,實際上是獵奇加獵豔。第三天上午,我們去東芭樂園,見到泰國人居然能將那些敦厚的大象訓練得像色鬼一樣,去尋男人女人的私處下鼻子下腿。我不能不佩服泰國人在這方面的蓋世功夫。還有屁屁蔡,他說如果有上一個星期的時間,什麼樣的中國男人他都有辦法讓其在芭堤雅播下情種,可惜只有三天時間。

  徐科長也跟著惋惜。據說,第三天晚上,屁屁蔡給他找了個人妖。這一點也從小周那裡得到證實。因為何總開始擔心徐科長一人在芭堤雅花錢太多,恐怕到香港後會有麻煩。我們離開芭堤雅時,徐科長嘴唇都白了,他無力地感慨說,從此天下女人在他眼裡如同草芥。他說這話時,林處長正閉目養神。徐科長還笑胡虎對女人的感覺仍處在初級階段。

  芭堤雅的最後一個晚上,與頭兩個夜晚沒有太多的區別。稍稍不同的是,在十一點到零點之間,鐘老給了我和小週一個小時。但我們什麼也沒做。有幾次,我想將胡虎說過的話問一下小周。為此我設計了一個文雅的開頭,首先從人身上的痣說開,然後我會說假若女人小腹上有兩顆痣,一定會生雙胞胎。不管怎樣,最終我沒說出這些。相反,我卻無聊地問別人知不知道她這些夜裡睡在505房間。小周說過沒人知道不久,胡虎就知道了。胡虎敲門時,我們還以為是鐘老。胡虎進屋時裝出很平靜的樣子,只說是借那瑞士軍刀用一下。小周使眼色讓我別給。我沒有理睬她。胡虎接過瑞士軍刀後,冷不防冒出一句:聽說香港沒有死刑,殺人不用償命。我馬上說,想殺人又怕死算什麼男人。胡虎不同我說了,他轉問小周,你這樣做,可別成了家常便飯。胡虎對小周說的話,是在暗示我。小周扮了一下酷,她說,你別這麼在意,不然就進不了二十一世紀。胡虎說,那你是不是認為我可以現在去找個人妖。小周還沒回答,胡虎就轉了身。他一揮手,瑞士軍刀咚地一聲紮在門上。胡虎開門走後,我取下瑞士軍刀,並告訴小周,胡虎是練過飛鏢之類武功的。小周不以為然地說,你的功夫是在心裡。我不由自主地深情望過去。

  這樣,小周才告訴我,葉老師以為騰出房間後,給了她和胡虎方便。葉老師一心為著丈夫的酒店,巴不得小周和胡虎早點做成那些事。

  突然間,我的嘴巴失去了管制。你們在事實上已經成了吧?此話一出口,我自己先嚇了一跳。

  小周冷笑一聲,她不慌不忙地說,我要洗澡了。

  我轉身走到陽臺上,小周隨即將陽臺門插上。四月的風在武漢是相當宜人的,在芭堤雅卻是蒸籠般的水汽。我想起白珊,她曾多次發誓,無論做人還是做鬼,我是她惟一的男人。沙子一直勸我別將這話當真,現在的女孩一個比一個膽大、一個比一個愛尋刺激,她們也知道女人一輩子如果只有一個男人,是無法體會性愛的奇妙。一陣熱風刮過後,我聽見王鳳的聲音。王鳳說,大夫說我腎功能不大好,要少做愛,我們老這樣行嗎?王海說,大夫的話也別全當真,順其自然嘛!讓你來這兒,就是想你開開眼界。王鳳說,結婚這麼久,這兩天才體會到你的滋味有多舒服,我現在只想死在你懷裡。王海說,好吧,我再讓你死一回。接下來王鳳那些驚心動魄的呻吟極像白珊。這一過程同小周洗澡的時間大致相當。當王海和王鳳陷入一派死寂後,小周將陽臺上的門打開了。

  隔了這麼久小周才回答說,我早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所以,前天晚上你才偷偷看我。

  我臊住了。

  你是第一個看見我穿內褲樣子的男人。小周說。

  我感到一種傷害。是不是還有男人根本就不屑看你的內褲?我惡毒地說。

  小周馬上說,這樣的男人有一個就會死一個。

  有人在外面敲門。我上去擰了一下門鎖,鐘老笑眯眯地走進來。他望了一眼一點皺褶也沒有的床鋪,莫名其妙地說,人到六十,才知道時光的可貴。說完他就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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