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痛失 | 上頁 下頁 | |
七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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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太平不等趙衛東將話說完就呸了一聲:「段人慶是三歲男孩的雞巴,硬不了幾分鐘——虧得你整天將他掛在嘴上。」 趙衛東說:「當時我想他也是為我好。」 孔太平說:「他要是真為你好,你可以將我現在說的話拿去試試,看看他會將自己的心肝掏出多少來給你看。 趙衛東這時恨不得對天發誓了。他說:「若不是你提醒,到時候說不定真的會落得死無葬身之地。你是我的老領導,教教我,現在該怎麼辦?」 孔太平說:「你也別驚慌!回去後,先將蕭縣長、段人慶還有湯有林是如何同你說的,寫個東西給我。真到了那種時候,我會出面替你主持公道。」 趙衛東放下酒杯說:「不用回家了,就在你家裡寫。」 趙衛東趴在寫字臺上寫字時,孔太平在他身後美地喝了一杯酒,然後近乎自語地說:「現在這種時候當領導犯不了大是大非的錯誤,犯錯誤的都是那些能化腐朽為神奇的事情。只要稍稍多個心眼就會想到,以蕭縣長在政治上的老辣,為何要將自己的脖子往死扣裡送?誰不知道發展教育是我們的基本國策,千年大計。我們在蕭縣長手下幹了這麼多年,誰見過他犯這種錯誤?所以,蕭縣長這是在走一步險棋。我估計,他多半會輸得連褲衩都沒得穿得。蕭縣長的助手不行。過去,蕭縣長一直在幫段人慶來對付我孔太平。看上去段人慶在很多地方比我順利,只要換一個角度去認識:段人慶必須在蕭縣長的幫助下才能同我競爭,那正好說明我的實力強過段人慶許多。其實蕭縣長也就是那兩下子,都這麼大所紀了,還要和年輕人鬥,簡直就是自取滅亡。不過,我覺得湯有林的心也太狠了,想什麼辦法不行,為什麼要用湯河村小學做賭場來賭自己的前途!」 趙衛東一邊寫一邊不停地點頭,並說共事多年,頭一次感到自己與孔太平相差不止一個檔次。還說往後只要蕭縣長他們有什麼動作,他一定儘早告訴孔太平。孔太平也表示只要能幫趙衛東,自己肯定會盡心盡力。趙衛東寫完要寫的後,又對孔太平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孔太平見趙衛東將蕭縣長許諾,只要自己當縣委書記,肯定讓趙衛東當常委這樣的話都寫出來了,立刻徹底放下心來。孔太平見時間不早了,就叫趙衛東先去見蕭縣長。趙衛東不好意思地說,孔太平真是料准了,下午開會之前,蕭縣長就安排好了晚上九點上他家去開個秘會。 趙衛東想起一件事,走到門口了又轉回來。他說:「鑽井隊的陳技術員與田毛毛的關係有些特別。」 「是別人瞎猜吧?」孔太平說。 聽趙衛東說他在鹿頭河邊碰見月紡與陳技術員一起坐在沙灘上,孔太平猛地想起自己在去湯河村小學的路上碰到的那一對男女心裡突然有些不踏實。月紡勸他,田毛毛也老大不小了,與男人相處應該知道如何對付,如果總為這事操心,那他一輩子也別想輕鬆過日子。月紡的話說得孔太平更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湯有林就打電話來,約孔太平明天傍晚在省城裡見面,有重要事情要做。 孔太平正要放電話,湯有林也提起田毛毛。 湯有林要孔太平立即去湯河村,將鑽探隊的陳技術員攆走。孔太平下意識地追問這樣做的理由。湯有林毫不含糊地說孔太平這是在裝傻,如果他不知道陳技術員與田毛毛的事,那他就不是當常委的坯子。湯有林幾乎是用警告的口吻提醒孔太平,田毛毛目前的情況是不能談戀愛的,如果再出問題田毛毛就沒救了。湯有林說陳技術員這類人只是在慰藉鄉下的寂寞,不會對田毛毛動真情的。 田毛毛的事發展到這一步,月紡先急起來。倒不是怕在縭子和區師傅面前不好交待,關鍵是田毛毛能不能再承受一次心理與生理上的打擊。萬一承受不了,到時候不僅會將湯有林扯出來,就是孔太平也會泱及的。 孔太平聽了月紡的話,當即叫小許開上車送自己去湯河村。 快到湯河村時,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小許正在誇新桑塔納的車燈亮得特別舒服時,路邊的小河河堤上出現一對手拉著手的人影。孔太平將那人影緊盯著看了看,果然是田毛毛與鑽探隊的技術員。孔太平心裡一冒火,突然有了一個主意。他讓小許掉轉車頭,先去鎮派出所。黃所長正同幾個同事一道吃飯。聽孔太平一說,黃所長猛地將桌子一拍,吩咐坐在對面的兩個年輕警察馬上去將這個任務完成了。不到二十分鐘,那個陳技術員就被帶回來了。孔太平隔著一層玻璃看了看,陳技術員長得與鑽探隊其他的人大不一樣,白白淨淨地一副讀書人的樣子。他有些不相信湯有林的話,但又沒有別的辦法。 孔太平一個人趕到鑽探隊時,鑽探隊的頭頭不在。幾個工人還笑嘻嘻地指著緊挨著田細佰家的房子,說了一句暈話。孔太平知道那是屏兒的家。屏兒的男人到南邊打工去了,家裡只有她和一個三歲的女兒。他心裡一沉,忍不住將鑽探隊的人全都罵作畜牲。罵了幾句,鑽探隊的頭頭從黑暗中鑽出來,見到眾人時露出一臉的訕笑。孔太平將他叫到一旁告訴他陳技術員被抓的經過。鑽探隊的頭頭頓時沖著孔太平直發牢騷,說鹿頭鎮太不開放了,難怪經濟總也發展不起來。孔太平懶得與其理論,要他明天一早就將陳技術員送走,這樣自己可以出面將那傢伙保出來。鑽探隊的頭頭叫起來,說這眼井能不能打出溫泉,關鍵就在這幾天,別人都可以走,唯獨陳技術員不能走。他還說,陳技術員人挺好,如果不是長年在野外工作,老婆在家紅杏出牆離了婚,田毛毛還沒有這個機會。孔太平不聽這些,逼著鑽探隊的頭頭考給了一個肯定的答覆。 處理完這邊事,孔太平順著田埂漫步走進湯河村。村子裡非常安靜。路過屏兒家時,屋裡裡傳出一個女人的小聲唱歌,孔太平忍不住繞了幾步,他發現臥室的屏兒家臥室的窗戶不知為何沒有關上。身體發育得非常好的屏兒正一絲不掛地對著鏡子欣賞自己的身子。因為長年不歇地勞動,屏兒的皮膚染著一種迷人的太陽紅。太陽紅從孔太平的眼睛裡鑽進來,在心裡喚出一種久違的熱乎乎的感覺。他有些羡慕眼前這個快樂的女人。不管是李妙玉還是安如娜,包括春到,她們從來不會因為與自己做愛獲得高潮而高興地歌唱。孔太平將那只窗戶看了好久,他不想再去看田細佰了。 回到家裡,孔太平發現屋裡多了一套真皮沙發,他問月紡:「又有誰想要我在常委會上幫忙說話?」 聽說是趙衛東送來的。孔太平說:「這樣的東西不好再收了,太打眼。」 月紡說:「我知道這點,因為是趙衛東表示效忠的信物,我才沒有拒絕。」 第二天早上,在去省城的路上,孔太平接到黃所長電話,說是陳技術員已經上了開往省城的長途客車。到了省城,在約好的酒店見到了湯有林。湯有林說,他請了幾個挺有意思的人來吃飯,有些開支必須兩個人出面才不會被人當作把柄。孔太平不相信為了這點小事湯有林會將自己從幾百里之外叫過來。湯有林請來的人全是團省委的。吃完飯,湯有林還塞給他們每人一個兩千元人民幣的大紅包。團省委的人不肯接,說湯有林先前在財政廳時對他們就很照顧,這個人情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還給湯有林。從喝第一杯酒開始,孔太平就在琢磨,湯有林如此隆重地請這些人到底意義何在。直到酒喝完,那些人走得不見蹤影了,孔太平還沒想出個名堂。湯有林看出孔太平的心思,他故意詭秘地說,自己想通過他們弄個新長征突擊手當當。孔太平哪會相信這種鬼話。因為有一個客人沒來,湯有林將多出的一個紅包塞給孔太平,讓孔太平自己想辦法在省城裡花掉。 看著小袁開車載著湯有林揚長而去,孔太平也讓小許將自己送到安如娜的住處附近。小許比從前老到了許多,不用多說一個字,就會意地自己找地方休息去了。 這天晚上孔太平雖然在安如娜家裡過夜,心裡並不痛快。安如娜用女人拒絕男人時用得最多的理由,不使孔太平碰她一下。孔太平原打算半夜裡悄悄地撩開安如娜的睡衣看看她身上到底長了多長的體毛,上床之前安如娜非要他大口大口地喝下一杯牛奶。喝完後孔太平感到嘴裡有股藥味,便問安如娜是怎麼回事。安如娜開玩笑說現在的奶牛也會感冒發燒,也會吃青黴素,那藥味當然就進到牛奶裡了。安如娜將他一推,要他別亂想,他順勢將頭一歪便睡死過去。等到他醒來時,安如娜已經準備好了早點。吃完早點,孔太平又問早上的牛奶與昨晚的牛奶味道為什麼不一樣。安如娜說牛奶的品牌不一樣,味道當然就不一樣了。安如娜不讓孔太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她要孔太平回去時順便去一趟地區財政局,將自己通過地區財政局轉撥給他的二十萬元專款帶回去。不管安如娜怎麼說,孔太平還是懷疑昨晚的牛奶裡有安眠藥。他有些相信湯有林說的,安如娜也許真是個返祖的女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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