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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湯有林像是有意趁孔太平不大注意時突然問:「你什麼時候見過區書記的?」

  孔太平一怔:「沒有,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高級的領導。」

  湯有林說:「區書記怎麼點名引用你的話?你說我們現在讓段人慶當副縣長,就像是你孔太平非得用洪塔山一樣。」

  孔太平記得這話是前次自己與區師傅通電話時說過的,他明白如果區書記一定是區師傅從那裡得知的,他不動聲色地說:「這話我對好多人說過,就是沒機會對區書記說。」

  湯有林說:「我可是沒有聽你說。」

  孔太平說:「你想聽我發牢騷,以後有的是機會。」

  湯有林說:「恐怕沒機會了,地委馬上就有批復下來,讓你進常委班子。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一直堅持讓你當副書記,區書記就是不同意。甚至還批評我想搞小團體。不過我還是聽得出來,區書記對你心有偏愛。」

  孔太平不知湯有林所說的意思有多深多淺,便故意打叉說:「若是你能保持與縭子的關係,並與汪小寒離婚,區書記更會偏愛你。」

  湯有林像是心有餘悸:「有時候我還真的擔心,自己在區書記心裡的形象,就像洪塔山在你心裡一樣。區書記非常老練,他能讓我這樣用段人慶,就一定能夠同樣親自用我這個人。」

  孔太平一邊說湯有林怎麼一下對自己失去信心,一邊轉移話題,說起蕭縣長與自己談話的經過。湯有林對段人慶給蕭縣長寫效忠信的事非常不屑,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封同樣是段人慶寫的信。孔太平看了一遍,裡面的文字竟與寫給蕭縣長的信裡的文字一模一樣。

  湯有林說:「我知道你不大放心段人慶,我還是想以往一樣對你說實話,你與段人慶不一樣,你是我手裡的一張王牌,我不會輕易打出來,段人慶是一條狗,我得用他來看門,所以表面上他與我更親近一些。」

  孔太平被湯有林的話說得心裡熱呼呼的,他索性將蕭縣長說得話和盤托了出來。見湯有林對蕭縣長知道自己與孫萍的關係一點也不擔心,孔太平有些奇怪。湯有林說,這種事現在遍地都是,蕭縣長本人在縣裡也沒有乾淨過,他料定蕭縣長就是想下手整自己的黑材料,也不會在這方面下功夫。

  「不過蕭縣長這人總是一大塊心病。」湯有林說著就歎了一口氣。他繼續說:「縣裡的工作不做不知道,做起來真的比機關裡累幾十倍。你知道,我從未在床上向女人示過弱。可是現在用不了十分鐘,就不行了。」

  孔太平心裡有了興趣。「你也太有本事了,你又將誰弄上床了。」

  湯有林一點也不隱瞞。「李妙玉唄!」

  孔太平暗暗吃了一驚。為了不讓湯有林發覺,孔太平趕緊找了一個話題說:「若是這樣,你可以弄些偉哥吃吃!」

  湯有林說:「若是在財政廳,只要我一暗示,不管什麼東西都會有人馬上送來。可這是在縣裡呀!」

  孔太平說:「也不見得。蕭縣長剛才就送了一瓶給我。」

  湯有林一聽立即來了精神。他說:「你的身體這麼棒,要那東西幹嗎,都給我好了!」

  見孔太平一下子愣住了,湯有林不高興起來:「怎麼樣!捨不得了?」

  孔太平一咬牙說:「沒事,我這就去給你拿來。」

  湯有林這才轉怒為喜,他要孔太平快去快回,李妙玉一會兒就要回來了。

  孔太平一進家門,還在床上等著的月紡就回他湯有林說些什麼了。孔太平不好對月紡說實話,只能推說自己是回來找個材料,一會兒還要去繼續與湯有林談工作。孔太平藉口找材料,一找就找到放藥的抽屜裡,那瓶偉哥卻不見了。孔太平隨口問了一句,月紡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來晃了晃。孔太平一見月紡將那瓶偉哥握在手裡,不僅在心裡暗暗叫苦。無計可施之際,孔太平只好叫月紡給自己泡懷茶。趁著月紡到客廳裡泡茶,孔太平趕緊將她放在床頭櫃的那瓶偉哥拿到手,一邊出門一邊叫月紡別泡茶了。

  街上的行人很少,孔太平放慢腳步,深深地喘了幾口氣。拐過一個街口,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孔太平剛一回頭,還沒來得及完全看清楚,月紡就撲上來,一隻手揪住他,另一隻手速迅從他的口袋裡掏出那瓶偉哥。

  月紡揮著藥瓶大聲嚷道:「難怪這麼晚你還要出來,然來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孔太平壓低嗓門說:「你小點聲好嗎!」

  月紡將聲調降了一些,但還是夠大的。「你知道這是羞事,為什麼還要去幹!」

  不遠處的幾個人開始圍過來,孔太平急起來。「你也不想想,就算我是去搞女人,犯得帶上一整瓶藥嗎!」

  孔太平將月紡拉到一處沒人的地方,對她說了這事的起始經過。月紡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相信湯有林會是這種人。孔太平發了半天的誓,總算讓月紡有些將信將疑了。月紡害怕因為這一瓶藥影響孔太平同湯有林的關係,進而影響孔太平的前程,嘴裡說孔太平可以將偉哥送給湯有林,她相信孔太平的病用不了多久就能好起來,行動上卻不肯將握在手心裡的藥瓶還給孔太平。為了徹底消除月紡的疑心,孔太平讓她也去招待所。到了湯有林的住處,孔太平將走廊上的路燈關了。月紡站在暗處,親眼看著他上前敲開湯有林的門,將一整瓶偉哥交到從門後探出頭來的湯有林手裡。湯有林很高興地叫孔太平快回家休息,別的話以後再說。

  孔太平以為這下沒事了。出了招待所,走了一陣,見月紡還是用一張冷臉對著自己。

  孔太平問了幾聲,月紡才說:「有件事我早就想問你,今天乾脆打開窗戶說亮話。你的身體落得這樣的下場,到底是什麼原因?只要你說實話,我可以既往不咎。」

  孔太平壯著膽,用月紡先前分析原因時說過的話來搪塞。

  月紡一聽立即厲聲說:「別以為你做事高明,別人不知道。你說清楚,當初在青幹班讀書時,李妙玉為什麼一次次地單獨去看你?我讓你躲到鹿頭山上養病,李妙玉為什麼要單獨留在山上陪你?」

  月紡不由孔太平分說,一把把地流著眼淚,從自己喝酒吐血時開始,厲數自己為孔太平的事業付出的種種代價。說到激動處,月紡拉著孔太平要回去找湯有林評理。孔太平見攔不住,就答應同月紡一起回招待所。眼見著就要到湯有林的住處了,孔太平拉住月紡,勸她還是不要去,因為李妙玉這會兒可能正在與湯有林上床。

  月紡掙了幾下沒掙脫,她說:「你是不是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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