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痛失 | 上頁 下頁 | |
四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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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如娜重又出現後,孔太平說:「時間不早了。我請你到香港大酒店頂樓上吃自助餐吧!」 安如娜笑著說:「好哇!那地方挺有情調的!」 等到了香港大酒店安如娜又說:「你選錯了地方,這兒不適合討論與政治有關的重大問題。」 孔太平順著安如娜的話說:「政治問題本來就不應該和女人一起討論。」 安如娜很開心,絲毫看不出心裡在替孔太平著急。 吃自助餐的安如娜與孔太平對面坐著,模樣大不同于以往,完全看不出是個政治前途正看漲的女幹部,一件低領的緊身羊絨衫再也掩蓋不住性感女人與生俱來的魅力。孔太平趁著拿菜的機會仔細地從背後看過安如娜一直深藏不露的脖子,坐下來後他又將垂在安如娜胸前的那枚鉑金胸墜看了幾眼。他覺得安如娜穿的那件羊絨衫與蕭縣長的愛人穿的那件羊絨衫很相像,他剛開口問了一句,安如娜就要他別說這些揚短避長的話,免得言多有失露出自己的馬腳。孔太平堅持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他說這種羊絨衫看上去就像二十五瓦的燈光照在剛剛洗浴過的嬰兒皮膚,還像十五的月亮上掛著的一層薄雲。安如娜看了他一眼後沒有做聲,隔了一陣她又看了一眼不過還是沒有做聲。 孔太平心裡動了幾下。說了一陣閒話,安如娜忽然提起湯有林和孫萍。 安如娜說:「我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正常,上個週四的晚上我上街買東西,也就半個小時,回來時正碰上湯有林從碰上412房間出來。我一時大意,進屋後,孫萍不僅沒將自己收拾好,地上還扔著一些擦身子用的紙。」 孔太平像是頭一次聽說那樣吃驚:「不會吧,如果都這樣去想,你時常到411房間坐坐不也有問題!」 安如娜盯著孔太平問了一句:「你不知道?」 孔太平咬緊牙關說:「不知道。」 安如娜又問:「你真的不知道?」 孔太平回答的口氣更堅決了:「真的不知道。」 安如娜不再說了,她一個人慢慢地將那杯酒喝完,然後站起來一邊披外套一邊問孔太平:「是你埋單還是我埋單?」 孔太平理直氣壯地說:「我請你來,當然是我埋單。」 安如娜一邊走一邊說:「這樣說就不對了。你應該說有男人在場就輪不到女士埋單。」 孔太平付完錢,一個人乘電梯趕到樓下時,安如娜已經坐在那輛白色雪鐵龍裡轟隆隆地擰著油門鑰匙。孔太平鑽進車裡問她怎麼說生氣就生氣,一點過程也沒有。 白色雪鐵龍沿著一條孔太平從未走過的路跑了一陣,拐進了一個氣度不凡的小區。然後停在一處獨立的小樓下。安如娜回頭冷冷要孔太平下車。孔太平坐在車內沒動。 「又不是省委黨校,為什麼要下車。」 「難道你脖子上長著的不是腦袋嗎?這是我的家。」 孔太平從車上下來跟著安如娜進到屋裡。安如娜還在生氣。「沒想到你也不老實。你不可能不知道湯有林和孫萍之間的事。」 孔太平不甘示弱。「這也太奇怪了!我為什麼非要知道,不知道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我就不能活嗎?」 「你發誓,若是知道怎麼辦?」 「若是知道,就讓你哥哥將我從青幹班開除掉。」 安如娜轉身沖了兩杯咖啡,一杯給孔太平,自己留了一杯。「若想我幫忙你還得回答一個問題。在你的生活中有幾個女人?」安如娜說。 「兩個。一個是老婆,一個是表妹。」孔太平說,「對老婆我是相依為命,對表妹我是感恩戴德。」 「那個婦聯主任不在其中?」 「婦聯主任只在我的工作裡。」 安如娜突然將手裡咖啡全部潑到孔太平的身上,並大聲說:「我還從未見過如此說謊竟不臉紅的男人!」 孔太平哪裡受得了這樣的侮辱,他站起來將咖啡連同杯子一道扔到安如娜身上,並大聲說:「我是有人格的,別人怕你哥哥我不怕,搞不好我就檢舉他,說他給妹妹買香車豪宅。」 孔太平想離開,但是大門被反鎖了。他將門鎖狠狠地擰了幾把,再回頭時,發現安如娜站在客廳中間沖著自己笑個不停。 安如娜走過來替孔太平揩著衣服上的咖啡汁,邊揩邊說:「你這個人報復心很強,我剛弄髒你,你馬上就要弄髒我。」 孔太平仍舊不理她。安如娜不再揩那咖啡汁了,她轉身上樓在一扇門裡消失一陣,然後讓孔太平也上去。安如娜將購物袋裡還沒開封的衣服塞到孔太平手裡,要他洗過澡後換上。孔太平認出來,這兩隻購物袋正是下雪那天他與春到分手後看見安如娜從商場裡拎出來的。安如娜溫柔地說,這衣服是專門為孔太平買的。孔太平剛躺進極大的浴缸裡,衛生間的門鎖把就動了起來,安如娜穿著一件浴衣徑直走進浴缸裡,與孔太平並排躺在一起。孔太平還沒看清她躺下的樣子便伸手去解胸前的浴衣。浴衣的布帶被泡過後很難解開,孔太平坐起來雙手一使勁,好好的浴衣竟被撕成兩片。安如娜哆嗦一聲。那只紅得像熟透的桃子一樣的嘴唇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近過,孔太平實在不堪忍受,他附身下去,剛一接觸便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被一隻吸盤吸走了。他急促的樣子一如迫切需要找回被安如娜吸走的心肝。突然間安如娜像遭受攻擊的處女那樣天崩地裂般叫起來。那一聲叫很長很長足以讓孔太平盡情的沐浴著撲面而來的五彩霞光。 安如娜的叫聲在小樓的每一個角落裡迴響著。從臥室響到衛生間,又從廚房響到客廳,每一次經過鋪著地毯的樓梯時,孔太平都覺得自己快精疲力竭了。他看著安如娜,那女人竟懂得他的心,一抬頭用那肉做的陷阱一樣的雙唇緊緊地貼著孔太平的嘴。那些被吸走的臟腑便一點點地回到孔太平的體內。孔太平想起春到從沒有叫過床,也沒有說過女人應該如何叫床。春到也許從來就沒有叫過床,因為做小姐的女人不可能有叫床的環境。李妙玉也沒有叫過。孔太平不將月紡拿來與這些比較,月紡是不能與這些女人比較的。他覺得自己悟到人為什麼很難抵禦所謂的腐敗的根本了:凡是與腐敗有染的東西都是人間極樂。譬如沒有這單獨的小樓,最好的女人也不敢放心大膽地叫床,而女人的叫床聲在男人的性愛享受裡太重要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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