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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看著孫萍不高興地拉著安如娜走後,湯有林說:「安如娜正在一天比一天地喜歡著你。這些事我比你看得清楚,別看孫萍好像對我極不客氣,其實心裡正在想著如何同我更接近一些。說出來你一定不相信,要不了幾天她就會上我的床。」

  湯有林攔住孔太平不讓他插嘴,獨自說了一通讓孔太平聽得目瞪口呆的話。

  湯有林說:「不是我低看你,在青幹班裡,像安如娜這樣脫不了鄉氣的女人,只有你與她般配,並且不會出任何問題。這一點很重要,在一般的人面前我是不會這麼說的。你當然不會知道我為什麼要問你是不是靠上了你們那兒的區書記。我對你說實話,他有個女兒叫縭子,跟著我玩了一年半,到頭來說分手就分手,一點後遺症也沒有。為什麼?就因為我們很般配,聚和散都能相互理解。」

  孔太平一時驚訝,忘了自己先前對區師傅說過的要替縭子報仇的話,只顧追問湯有林怎麼可以將自己做的這些事到處說,湯有林說如果不說給別人聽,一個男人就是睡了一百個女人,也和那些只與老婆睡過的男人一樣。湯有林的話說得孔太平再也不敢出聲。

  開學的頭幾天過得非常快,一晃就到了週五。下午第一堂課是共產主義運動史。上課之前三十八個學員聚到一起先將班長副班長選好了。講共產主義運動史的老師正是孔太平曾經碰到過的湯炎。湯炎好像還記得孔太平,進教室時有目的地將他看了兩眼。坐在孔太平旁邊的湯有林一會兒工夫就小聲說了兩次,要孔太平小心防範,別讓湯炎找著自己的茬。坐在前排的安如娜聽到湯有林的話後,回過頭來問為什麼。湯有林剛要回答,正在黑板上寫字的湯炎回過頭來在教室裡掃了一眼。隨後教室裡就只有湯炎在黑板上寫字的吱吱聲。

  湯炎在黑板上寫了這樣一句話:共產主義運動已在前蘇聯遭受挫敗!

  扔下粉筆後,湯炎說:「誰是班長?」湯有林站起來應了一聲。湯炎指著黑板上的字說:「這是我在十年授課養成的習慣,請班長同志記住,以後輪到我的課時,安排學員輪流上來將這句話寫在黑板上。」湯炎揮手讓湯有林坐下。「因為我對前蘇聯的崩潰研究多年,所以我對人稱黃埔生的青幹班學員要求特別苛刻。不知你們聽說沒有,青幹班前七屆學員裡,一共有六個人栽在我手裡,不僅被開除出青幹班,回去後還被降職使用。我可以明白地對你們說,青幹班的學員在我眼裡是一屆不如一屆。頭四屆可以說差不全是精兵強將,從第五屆開始,情況就發生了變化。先是一個在西部山區當副縣長的男性,讓兩個情人輪流來陪他讀書;接著是某地區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長和省政協的一位處長在賓館裡與妓女嫖宿;再接下來是本省第二大城市的一位法官讓人將四輛走私小轎車開進我們這座大院做起販私生意。最邪門的是上一屆,也就是第七屆,一男一女兩個國資控股公司的年青老總,居然趁著國慶放假之際跑到澳門,住在葡京大酒店裡,兩個人兩天兩夜輸了三百萬。」

  孔太平正被這些話說得汗毛一慫一慫地直往起竄,湯炎忽然叫第四組第六排靠右邊的學員站起來。孔太平沒想到湯炎是在點自己,他還在往別處看,經過湯有林小聲提醒後才匆匆站起來。

  湯炎問:「我記得先前你來這兒參觀過。雖然素昧平生,但我對你說過一句真心的話。如果你還記得,請你告訴大家。」

  孔太平記得湯炎說過自己是條好漢,他想了想後卻選擇了另一句話:「是的,我記得你說——你的眼睛很毒!」

  坐在前排的安如娜大聲地將一股笑聲噴出來。教室裡的人緊跟著全笑了。只有孔太平一個人沒有笑,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再看湯炎的表情時,孔太平就更後悔了。湯有林最初也在笑,笑了幾聲後見孔太平在發愣,他一留心,發現湯炎的眼睛似乎真的有些毒,馬上將臉上舒松的肌肉收斂起來。

  「你們是青幹班最後一屆學員。想必你們也清楚現在的事,凡是能擠上末班車的人絕非等閒之輩,背後都有很硬的腰杆。這種事是歸紀委管的。我在這裡提出來,是希望你們通過半年的學習,能將硬腰杆變成硬骨頭。」

  湯炎在講臺上這麼一說,教室裡立即安靜下來。湯炎開始說他所授課程的主旨。心緒不甯的孔太平直到第二堂課快上完時才徹底靜下心來。湯炎講的內容很深刻,有些地方簡直就像異端邪說。孔太平一邊記筆記一邊想,這些東西如何用來應付考試。他瞅空小聲與湯有林議論了幾句,湯有林也有同感。課間休息時,孫萍與安如娜也加入到他們的擔心裡,大家一致認為,共產主義動史無論如何也不能用一部蘇聯毀滅史來概括。

  第三堂課一上完就該放學了,湯炎剛出教室門,學員們又在背後大笑起來。這時湯有林的手機響了。跟著孫萍的手機也響了。轉眼之間教室裡全是手機的聲音。回宿營的路上孔太平也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見它靜得像砣廢鐵又悄悄放回皮包。大多數學員都和湯有林、孫萍他們一樣,還在對著手機說著什麼悄悄話。安如娜也將自己的手機掏出來看過,然後有些落寞地走到孔太平身邊,問他週末安排活動沒有。孔太平這時已想好要用地委黨校的經驗來安排青幹班的業餘生活。他告訴安如娜自己的底子淺,得抓緊時間消化這一周老師所講的東西。

  孔太平隨口回問一句:「你呢?」

  「剛過完年,小偷也沒錢花了。我得回家看看。」安如娜說話時眼睛裡閃著一絲憂鬱。

  孔太平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才意識到安如娜的話裡有問題,像在暗示她家裡沒有別人。

  正在想事,孔太平皮包裡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聽是省城口音的男人,孔太平以為對方撥錯了號碼,說上話後才知道對方是曾經被黃所長抓過的鄧松。鄧松說前幾天自己在廣州一連六次接到洪塔山的電話,專門告訴他孔太平在省城上青幹班,要他在生活上多多關照。鄧松今天上午才到家,下午就來看孔太平。聽說鄧松已到了黨校門外,孔太平不好不去。鄧松站在黨校門口,一見到孔太平就上來將他往一輛漆著藍色金屬漆的富康轎車里拉。孔太平有點不肯就範,又經不住鄧松的真情實意,便說真要請吃,在對門的小吃攤上來點臭幹子就行,他不想耽誤自己的功課。鄧松也不勉強,吆喝著讓擺小吃攤的男人在正對黨校大門的街邊上擺上一張桌子,炒了幾個小菜,一人來一瓶啤酒。

  孔太平一吃完就回宿舍了。

  青幹班的學員全都住在四樓,這時候樓內就空得像是從沒有人住過。他覺得太寂靜了,一下子有些不適應。天已經黑下來,他看了一會兒書,情緒老也沒法調整到最佳,剛剛讀過的文字竟像從沒見過一樣。孔太平下意識地拿出手機給月紡打電話。正在做飯的月紡不解地問他,不是約好每天晚上十點打電話,怎麼提前了。孔太平不想說這邊的情況,就說本想打給鹿頭鎮,一不留神就錯了。月紡笑著說,這樣的錯誤犯得越多越好。說笑幾句後,孔太平真的將電話打到李妙玉家裡。孔太平要李妙玉告訴趙衛東,將上次寫的要錢報告用現在的日期重寫一份。李妙玉問孔太平為什麼不直接同趙衛東說。孔太平被李妙玉的話問住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放下電話孔太平正在胡思亂想,走廊上傳來一個人的腳步聲。聽得出腳步聲每響十來下就要停頓一會,那正好是相鄰的兩個門之間的距離。待到那人經過自己門前時,他將門打開嚴厲喝問一聲。

  「是我!」湯炎站在廊燈下,不待孔太平再說話,他又說:「不錯,還有三十八之一人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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