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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田細佰抬頭望瞭望塔棚,又一聲不吭地低下頭去繼續做自己的事。

  孔太平又叫了聲:「舅舅,我是太平!」

  田細佰這次連頭也沒有抬。孔太平知道舅舅在裝聾,便走下塔棚,來到養殖場辦公室,正好碰見田毛毛在同洪塔山說著什麼。孔太平有些不高興,就問洪塔山怎麼帶頭違反規定,隨便放人進來。洪塔山分辨說田毛毛是養殖場的客戶,田毛毛也說自己在同洪塔山談一筆生意。

  孔太平不准他們之間再搞什麼交易了,他說:「迷你王八的事只能到此為止。」

  田毛毛說:「我也不想再做這迷你王八的生意了,我現在同洪塔山談判有償租借土地問題。」

  孔太平馬上想到那塊凸進養殖場的充滿農藥味的棉花地,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洪塔山說:「希望孔書記能支持這項交易,棉花地的問題不解決,萬一被客戶發現,有可能危及整個養殖場的生存。」

  田毛毛說:「那塊凸進來的棉花地正好占整塊棉花地的三分之一。」

  孔太平沉吟了半天才說:「這事操作起來一定要慎重,田細佰人雖好,但涉及到他的土地,恐怕是不會讓步的。」

  田毛毛說:「我才不怕他,那地本來就有我一份。」

  孔太平瞪了她一眼說:「你難道不瞭解這塊地是你父親的命根子!」

  田毛毛說:「我就不信他把土地看得比我還重要。」

  孔太平說:「冒這個險有些不值得。還是將圍牆加高幾米吧!」

  洪塔山說:「行不通了!田細佰連兩米高的圍牆都要推倒,說是擋了棉花地的光和風。」

  田毛毛將孔太平置之不理,只對洪塔山說一切都包在自己身上。她走後,孔太平有一陣思緒老也集中不起來,心中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洪塔山以為是屋裡太熱了,就要引他到客房裡去,打開空調涼爽一下,孔太平拒絕了。他婉轉地告訴洪塔山,鎮裡有人在打他的主意,想方設法要從養殖場挖走一砣油。而自己從明天開始休假,鎮裡又等著錢發工資,沒人撐腰時希望他巧妙對付。洪塔山心領神會地表示,他乾脆來個三十六計走為高,出去躲它一陣再回來。孔太平沒有說這樣做妥不妥,轉而問起那幾個客戶的情況,洪塔山回答說鄧松昨晚還給他打個電話,讓轉告對孔書記的問候。孔太平知道他這是賣乖,卻不戳穿,接著有關客戶的話題問洪塔山對那些人的作法怎麼看。洪塔山狡黠地回答,他沒有看法。孔太平本想提醒一下他,讓他各方面都收斂一點,特別要注意別撞在公安局那夥人的槍口上,見洪塔山有意不正面回答,本不想再說了。隔了一陣,他還是放心不下,就換了一個方式告訴洪塔山,他有意讓洪塔山當縣人大代表,現在的關鍵是,這一段時間裡洪塔山不要自己往自己臉上抹屎抹尿,若是將自己弄得又髒又臭,就無法提名讓他當候選人。洪塔山趕緊表態說一定要管好自己。

  孔太平又叮囑了一些話,便起身往外走。洪塔山將他送到養殖場大門口後,人已轉了身,又回頭對孔太平說,鎮裡的司機小許,似乎有些同他的司機小袁過不去,總是將吉普車攔在路當中,不讓他們的桑塔納舒舒服服地走。

  洪塔山說:「開始我還不大相信。前天傍晚,我坐在車上時,正好遇上小許開著車故意在旁邊慢慢地擠,弄得桑塔納差一點掉進了鹿頭河。」

  孔太平知道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他不緊不慢地說:「是不是你那司機沒有看清路上的情況,就將車開得飛快?」

  這話噎得洪塔山再也沒有吭氣。

  田細佰的家在湯河村邊上,三戶人家共著一個屋基場。田毛毛知道孔太平要來家裡,一邊在門口守候,一邊同隔壁那個叫屏兒的少婦說著悄悄話。孔太平過來時她們一點也沒有察覺,猛聽到說話聲時還嚇了一跳。孔太平問她們有什麼話如此投入。屏兒要開口時田毛毛攔著不讓。屏兒掙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屏兒說她丈夫已經忙完了雙搶,明天就要出門打工,田毛毛問她為什麼這樣狠心,放走了丈夫就等於虐待自己。孔太平覺得屏兒的樣子讓人看著挺舒服,嘴裡卻說田毛毛將來結婚了一定是個心疼男人的好妻子。孔太平進屋時,田細佰正在後門處用水沖洗腦袋。屋裡有一股農藥味。孔太平開玩笑說田毛毛的化妝品怎麼這樣的香,可不可以說出是品牌,他也好賣些回去給月紡作禮物。舅媽泡了一杯茶端上來。田毛毛要孔太平別喝這燙人的茶,自己進房拿了一杯涼茶給他。孔太平笑一笑,放下涼茶,拿起熱茶呷了一口。田毛毛不高興,說他也守著老規矩、一點開拓思想也沒有,這熱的天,放著涼茶不喝,而去喝熱茶,真是自找苦吃。田細佰走過來,找了張凳子坐下,隨手從地上的菜籃裡拿出一根沒有洗過的黃瓜,擰了一把,自顧自地啃起來。

  孔太平說:「剛打農藥回來,小心中毒。」

  「我喜歡農藥的味道。」像是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不夠硬,田細佰補上一句:「我命賤,輕易死不了!」

  孔太平趕緊叉開這個話題:「棉花長勢很好吧!」

  被田細佰吃進嘴裡的黃瓜蒂顯然很苦,他皺著眉頭使勁嚼了幾口將其吞下後才說:「不怎麼樣。」

  孔太平說:「能這樣已經夠不錯了。」

  田細佰從苦味中緩過勁來,不高興地說:「你不要當幹部當修了,同前幾年比起來,這棉花要遜好幾分,每看一次,就覺得自己可恥。」他突然抬起頭來,望著孔太平說:「外甥兒,你能不能讓洪塔山將那些養王八的池子都拆了?」

  孔太平說:「為什麼呢,鎮上的人都指望靠它發家致富。」

  田細佰說:「你這話不對,我就不指望它。只有你們這些當官的才指望用它賺錢發工資獎金。」

  舅媽插嘴說:「你別以為自己是個國王,什麼事都要以你的意志為轉移。」

  田細佰不做聲了,低著頭轉眼就將一隻黃瓜吃了個精光。

  田細佰吃黃瓜的模樣讓孔太平看了後,心中生出許多感慨來。他說:「舅媽,不要緊,我就是想多聽聽舅舅的想法。」

  田細佰將一支煙抽完後,站起來,拿上一把鋤頭,帽子也沒戴便往門外走。

  舅媽說:「太陽這麼毒,你光著頭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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