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聖天門口 | 上頁 下頁 | |
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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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彩癡迷地望著雪茄:「你用力試試,會將它揉出水來的!想你的時候我就揉它,睡到半夜被子濕得就像尿了床!」幾把揉下來,雪茄雖然沒有用力,也還是滿手潮濕。「你再試試肚臍,就像天堂山上跑的獐子,我一想你,它就往外噴香氣!」雪茄俯下身子時已經有些不由自主了,嗅了嗅,真的有股不同尋常的芬芳。他很自然地將目光從肚臍移到下身,並在那裡停下來,等著阿彩再說什麼。阿彩卻沒吱聲,她將下身往上挺了兩次,又將身子側過去,露出圓碩的屁股,以及屁股一帶被子上圓圓的濕潤。雪茄盯著它,突然冒出一句話:「你真的能上小教堂去救人?」阿彩將一雙玉做的手臂吊在他的脖子上:「要說的我都說了,現在是你救我!我這心裡也好、身子也好,都還缺著你該給我的東西!你不救我,我就不能去救別人!」阿彩開始替雪茄脫那些還沒脫去的衣服,「為了等你來,這些日子我天天晚上都要燒兩桶熱水,一桶洗身子,一桶洗頭。光是花露水就用了兩瓶。你聞聞,就連這兒都香得像一朵花!」阿彩半蹲起來,將一隻膝蓋放在雪茄的肩膀上。雪茄瞅了瞅小腹下面花蕊般的一團:「你不要以為男人都是下賤貨色!」「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你!我頭上長得不好看,下面嘛,你若是要了,你就會明白它有多麼好!」放下膝蓋的阿彩很快就將雪茄脫得和自己一個樣:「這是個好日子,我與你終於要做夫妻了,老爺也會從小教堂裡放出來。等到亮瓦裡的太陽光爬到床上,我就可以為你懷上兒子!算命先生替我算過,這一句十年當中,就數今年陽氣最盛,這一年當中又數這個月裡陽氣最盛,這個月裡陽氣最盛的正好是現在。你快來下種子吧,兒子在我肚子裡,等著你來喂這想出世的第一口米湯咧!」雪茄一點點地動情了,當他接觸到只有女人才會有的濕潤時,不由得長歎一聲:「算命先生是不是還說了你我之間的緣分?」阿彩沒有回答。雪茄還沒碰上去,她就叫喚起來,從一聲到一串,從一串到一片。 快活異常的阿彩突然收回攤在床上的雙手,掀開頭巾,在難得找著頭髮的頭皮上猛烈地抓撓起來。透過亮瓦的太陽光正好落在阿彩身上,打了幾個滾後,她從靠牆的褥子下面取出一隻蠟紙包,打開來拈出一團糊狀的東西,不顧一切地搽在頭上。一股刺鼻的芒硝氣味撲面而來。 「我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杭九楓治好了我的癩痢,卻害得我離不開他的藥,一高興頭上就癢得鑽心!」 剛剛還在發動的雪茄,突然冷了下來。他朝阿彩望了兩眼,高聳的乳房也沒有留住他的目光。雪茄從床上跳下來,被奇癢弄得說話也哆嗦的阿彩在說什麼,他一點沒有聽清楚。 雪茄正在埋頭穿衣服,有人闖進白雀園。 沒有叫門,也沒有敲門,成串的腳步聲沒有一刻停頓,隨著一聲巨響,手臂粗的門閂從門上掉下來,黃鼠狼一樣躥到雪茄的腳邊。 洞開的房門口,站著臉色嘎白的愛梔:「梅外公被人槍殺時,你也這樣找過七小姐吧?」 愛梔跑來時撞在梨樹上,驚落的半樹梨花被風吹進屋裡,地上自得讓人看不下去。 「都是你寵的!我又不是別人,她不該這樣鬧!」阿彩一生氣,頭上就不癢了。她從床上下來,一手拾起門閂,一手抓住雪茄,不讓他穿衣服。雪茄將腰猛一扭,正要掛到西裝褲腰上的吊鉤,呼地砸在阿彩的臉上,一下子就見血了。 「杭九楓喜歡你,你找他撒嬌去!你去對他說,雪家只有兩個男人,讓他索性將我也殺了,免得留下一個扛得起大刀的仇人!」 「這話是你說的嗎?那年入洞房,你屎屙到屁眼門上了卻將我丟下。現在你將我脫得精光,卵子也硬得像根鑽子,又想穿上衣服滾蛋。我對你說實話,你若不走,我就是你的妻子。你若是走了,我就是你的刀子!」 雪茄系好褲腰上的吊鉤,伸手摸了摸阿彩臉上的血跡。 阿彩以為這是回心轉意,沒料到雪茄竟然沖著那張有血的臉龐,唾了一口腥味極重的痰。 帶著種種難堪,阿彩沖出雪家大門,來到小教堂。 杭九楓他們正在聽傅朗西教導,準備第二天的公審大會。 阿彩等不及了,她要杭九楓今日就將雪大爹殺了! 就在杭九楓為阿彩終於有了與自己一致的立場而高興時,傅朗西將他叫到一邊,小聲吩咐一陣。傅朗西的話讓杭九楓不住地點頭,回過頭來再同阿彩說話時,言語當中多了許多嚴肅。傅朗西的意思很清楚,蘇維埃事業有可能會在一定時期內處在低潮與困境當中,像阿彩這種抽過鴉片,一直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養尊處優生活的女人,一旦吃不下這種苦,不僅會拖累杭九楓,更會拖累杭九楓為之獻身的事業。讓阿彩睡三夜稻草的主意是杭九楓想出來的。他讓人在鐘樓上鋪一層稻草,並且學著傅朗西的樣子,嚴肅地告訴阿彩,如果她能經受住這些考驗,從今往後就可以跟著自己,不再受雪家人的壓迫與摧殘。萬一半途而廢,就只好請她返回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太陽曬不著的白雀園。杭九楓將阿彩帶到鐘樓上時,牆角上已經鋪好稻草。望著有些潮濕的稻草,阿彩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可她還是咬著牙坐上去,隨後又在上面打了一個滾,爬起來正要往杭九楓懷裡撲,卻被他閃開了:「這幾天我們得守紀律,不然他們就得攆你走。你一個人在這兒睡,等他們認為你沒問題了,我才能來陪你。」阿彩不再留他,她在鐘樓上睡了一夜,又睡了一夜,第三天傍晚,有人上來明目張膽地往稻草裡潑了一些水,阿彩還是一聲不響地睡到天亮。太陽出來後,杭九楓將阿彩接到樓下。傅朗西笑昧眯地朝她伸出手:「祝賀你,從今往後,你就是九楓志同道合的伴侶了!」 阿彩高高興興地回雪家去拿幾件衣服。雪家屋裡聽不到別的動靜,只有楊桃站在回廊邊,給糍粑換水的聲音能夠響徹雲霄。雪大奶還在一一如既往地撥著算盤,算當天的流水帳。書房的門也一如既往地開著,青花瓷鼓上坐著雪茄,他仍在衣冠楚楚旁若無人地讀著一本書。只有愛梔在獨自發呆,從不離身的雪狐皮大衣也不見了。阿彩認定,是愛梔發現情形不對,已將雪狐皮大衣藏了起來。 阿彩很生氣,她想告訴傅朗西,雪家人太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了,只殺一個雪大爹是不能鎮壓他們的。杭九楓不讓阿彩說,他認為這些只需你知我知就行,用不著讓太多的人瞭解。 那天夜裡,杭九楓早早爬上鐘樓,正要往稻草上躺,阿彩攔住他,笑盈盈地從袖口裡掏出一張狗皮鋪在上面。杭九楓先是一怔,繼而放聲大笑:「孽緣也好,情緣也好,反正這輩子我是秤桿,你是秤砣,我離不開你,你也離不開我。」「『如果不是那些怪藥,害得我一高興就奇癢難忍,不能舒舒服服地同雪茄睡一回,我也不會同雪家公開決裂,從被窩裡往狗窩裡跳,過這種苦樂不知的日子。」阿彩說話時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滿臉帶笑。自從雪茄回來,阿彩就沒有讓杭九楓碰自己一指頭。現在,懷著既恨雪茄又恨杭九楓的心情,阿彩在那張狗皮上一陣陣波瀾起伏,一場場山呼海嘯,一次次翻雲覆雨,一番番花謝花開。杭九楓不時借著快要團圓的月亮將一雙半信半疑的眼睛瞪得很大,等到相信一切都是確鑿無疑時,便又開始隨著阿彩將這座不大不小的鐘樓折騰得天旋地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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