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清流醉了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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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湯說,你是我的嫡親老師,應該是你向我推薦才是! 高南征笑起來,說,小湯,你應該到外交部去工作。 三個人邊說邊走,走到文化館才下午一點四十分。會議室已經坐滿了人,高南征坐下後掃了幾眼,發現只有小甘和徐館長沒有來。他想一想覺得不對,應該還有一個人沒來,他再次打量一遍後,才肯定是老張沒有來。他馬上意識到老張一定是已經開始為職稱之事四處活動了。正在想老張會用些什麼招數,老張急衝衝進來了。也沒看清形勢,老張就檢討,說自己不該來遲了。 蘭蘋搶白他一句說,等徐館長來了你再認錯吧,別找錯了菩薩磕錯了頭。 老張看了看周圍,尷尬地笑了一下。 以往開會,徐館長沒到之前大家總是極活躍,不是相互說笑話就是非要胡漢生來幾段葷歌葷戲,鬧得男男女女,都像瘋了一樣。所以,文化館的會遠近聞名,不管是文化局還是宣傳部的領導,只要是來文化館開會,絕對是提前半個小時來看大家怎麼樂。今天大家雖然來得早,可是仿佛都沒有了興趣。蘭蘋說了幾次要胡漢生來幾曲,胡漢生見大家不作聲,也就推說嗓子疼不肯開口。 等到兩點鐘,小甘來了。小甘一進門就說,今天的會延期,徐館長病了,發高燒躺在床上不能動,他愛人說是今天上午叫雨淋的! 高南征沒作聲,帶頭站起來往外走。他在辦公室裡坐了一會兒總不見小湯進來,又見大家都聚在胡漢生的辦公室裡聊天,他突然不好受起來,隨手將桌上的一份稿撕成兩半扔在地上。 就在這時,高南征聽見了徐館長的腳步聲。 徐館長在走廊上叫,開會了,都到會議室去。 徐館長果然是病了,臉上很灰暗,他坐在沙發正中說,現在開會。 高南征小心翼翼地豎起耳朵,聽了半天竟沒有一個與職稱有關的字。徐館長說,為了迎接全省文化工作大檢查,文化館近期內必須做好幾件事。徐館長佈置工作總是以調研部開頭,文學部結尾。他首先要求老張他們在十天之內將文化館全年工作總結和大事記搞出來,然後牽頭並由各個部門配合搞一個五年來全館綜合成果展覽。接下來他要表演部排一台一個半小時的晚會節目,並且節目中不能少於兩個小戲,不能多於兩個獨唱,時間也是十天。美術部只有小甘一人,小甘又是中專畢業回來才三年,徐館長對他從來沒有過高要求,這一次也不例外,只讓他佈置一個農民美術作品展。最後說到的是文學部,徐館長要高南征和小湯十天之內將《清流》最後一期印出來,同時還要以一個分館和三個重點文化站為依託,辦幾期業餘創作培訓班,關於活動經費,徐館長要蘭蘋作如下安排:調研部一千二,表演部一千四,美術部三百五,文學部一千一。 高南征第一個跳起來說這個任務無論如何完不成,就是再增加一倍的人手,增加一倍的經費也無法完成,他說《清流》的印刷週期就得半個月,這還不算約稿編稿。 接下來胡漢生也叫苦不迭。 只有小甘說他爭取完成。 老張正要說話,徐館長一把打斷他的情緒,陰著臉大聲說,我現在體溫是三十八度九,我給自己安排的任務是明天到省裡去要錢,指標是五萬,誰要是覺得我這任務輕鬆,我可以跟誰換,當然去要錢的活動經費多一些。三千。你們誰跟我換,現在就可以提出來。一個人不敢,兩個人一齊來也行,只要你們能要回五萬塊錢,你們都來給我換也行;我保證將所有的事都做好。 這話將高南征一下子鎮住了。 徐館長見無人作聲了,便說會議到此結束。他說結束以後又說蘭蘋一個人留下來。 高南征爬了一層樓,回到辦公室,正在那裡生悶氣,小湯進來,說有他的電話。 高南征又一次下到一樓,經過會議室時,他見蘭蘋正同徐館長紅著臉爭著什麼。電話是小姬打來的,小婭要他馬上回家拿上資料來廣播電臺。旁邊有人,高南征不便解釋什麼,只是含糊地說情況有變化。小婭說她知道情況有變化,這才急急地將這事重新作了安排;小婭要他半個鐘頭以後立即趕到人事局。不容高南征說什麼,小婭就將電話放下了。往回走時,他見會議室裡只剩下徐館長一個人。徐館長喚了他一聲。他在門口停下來,人卻沒進去。 徐館長說,你們是不是覺得工作量大了些? 高南征說,大一點怕什麼,我們又不是為你徐館長打工,是在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出力呢! 趁著徐館長沒接上話,高南征轉身走了。回家的路上,高南征看見蘭蘋在一棵樹底下用手帕揩眼淚,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問緣由。蘭蘋告訴他,徐館長要她陪他一起到省裡去要錢,他說管錢的那個處長特別喜歡跳舞,所以他希望蘭蘋去公一下關。要不來五萬塊錢,館裡今年的窮坑就填不滿。蘭蘋不願去做這樣丟人格的事。徐館長就說她不去也行,他可以花錢請一名小姐,但這錢將來只能從蘭蘋獎金裡面扣。蘭蘋說徐館長說這要錢的事是會計的本職工作,她想不去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改行或者調走。 高南征聽了很生氣,他說,姓徐的這家長作風也太邪了,他這麼熱愛革命工作,那幹嗎不將自己的女兒帶去公關。 蘭蘋說,高南征,你說我是去還是不去? 高南征說,若是我偏不去,看他能不能生吃了你。 蘭蘋說,可徐館長這人是敢說敢做的。 高南征說,到時候我們大家為你撐腰。 正在說話,高南征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扭頭一看竟是小婭。小姬站在遠處的屋簷下,見他一點點地走近了就說,這麼親熱,怎麼不合打一把傘! 高南征說,徐館長要蘭蘋當舞女呢。他將經過說了一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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