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高緯度戰慄 | 上頁 下頁 | |
一二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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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沒法再回答。事實是,有人早就把勞爺的行蹤告訴了他。他算定了這一刻勞爺會從附近一家咖啡館裡出來。他就拉著喝醉酒的司機發動著了車,當卡車迎著勞爺緩緩開出,快接近時,他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手,操控住方向盤,同時又去踩了一腳油門,讓車快速向勞爺撞去。撞倒以後,他下意識地又猛踩了一腳刹車,接著又踩離合器,換成倒檔,把車向後倒了幾米,這才停下車,棄車而去。 事情到這兒,本來是可以打開一個缺口,乘勝追擊,擴大戰果的;但那傢伙卻一口咬定自己踩錯了踏板,與「事故」無關,當然也絕口不交代相關內情。案子一度無奈又擱下了。 「那和順麵館老闆又是咋回事?」邵長水問。 「你別急。那傢伙雖然還想賴,但到這個份兒上,我心裡踏實多了。不想認帳?你不想認就不認了?有那好事?」趙五六嘿嘿冷笑道。司法改革後,即便是「零口供」,只要證據確鑿,形成可信的證據鏈,法庭同樣可以對犯罪行為進行最後認定。 聯繫拓片被盜、保險櫃被炸和勞爺被殺,這三件事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消息洩露。盜拓片的怎麼會知道它藏在邵長水家?炸保險櫃的怎麼知道祝磊的材料藏進了銀行保險櫃?特別是,勞爺為了保護自己,一度在陶裡根已經裝得非常的「灑脫」了,只知替饒上都賣命地幹活兒,除此以外就是。吃喝玩樂」。都在這麼樣地「瞎混」了,這些人為什麼還要殺他?惟一的解釋就是他們還是摸到了勞爺的底牌。那麼勞爺這張底牌又是怎麼透露到那些人那兒去的呢? 「說老實話,一開始就是打死我也不會懷疑到和順麵館的老闆那兒去。準確點說,是那個老闆娘:完全是八竿子挨不著邊兒的事嘛。」趙五六慢慢地說道,「那幾天裡,我也非常苦惱。你可能沒怎麼注意。那會兒,我消失過兩天。我在咱省廳招待所裡找了個小房間,關起門來,把這幾檔子事的昕有文字、影像和聲音材料都翻來覆去地看,翻來覆去地聽。曹楠這小丫頭幾次都提到李敏分。但我就是不相信李敏分會是那個『家賊』。也許我對我們自己的同志有些偏心。但我這個偏心是有一定的依據的。我們隊伍裡這些年的確出了一些變質分子。但是要讓一個同志這樣去出賣自己的同志,置他們於死地,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賣,肇事,這已經不僅僅是什麼變質的問題了,甚至都不僅僅是幫兇的問題,就是窮凶極惡,就是惡貫滿盈。無論如何我不相信這就是李敏分。 這個李敏分,這些年精神上有些衰退,身體上有病,都是個原因,還可能失去了應有的那點生活激情和必須堅持的理念,可能也是一大問題。但從根兒上說,他是個挺正的人,還應該說是比較軟弱的人。他跟當下許多男人一樣,表面『囂張』,『強硬』,其實骨子裡挺軟弱。這也是我們中國的大老爺們的一大通病。缺少的就是像勞爺那樣在關鍵時刻能豁得出自己的人。 況且也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他做了這些事。當然,要排除李敏分,總得有另一個『裡通外』的傢伙。要不然,這些完全由內部掌握的消息怎麼走漏到犯罪分子那兒去的呢?在仔細摸查了又摸查了以後,突然一個非常熟悉又常常被我們忽略了的名字跳了出來,那就是和順麵館。特別是在反復聽了曹楠跟你談話的錄音後,我注意到,她和勞爺之間那次傾心的談話就是安排在和順麵館的。我的心當時就重重地格愣了一下。是啊,那會兒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勞爺玩的那套變臉手法。在此前,在此後,勞爺再也沒有跟人袒露過自己的意圖。就這一回。他連我這樣的老朋友都沒來透露嘛。那麼他的變臉意圖到底是誰洩露給殺他的人的呢?難道是曹楠?曹楠是個不得了的丫頭。別瞧她面面的,蔫蔫的,但她骨子裡隱著一股子硬氣,也就是說,在關鍵時刻,她是特別能豁得出自己去的。她特別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正是她身上的這點氣質,讓不少大老爺們都喜歡接近她。我派人一直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沒發現她跟什麼團夥有來往。再說她有可能出賣任何人,但絕對不可能出賣勞爺。不僅僅是她沒有任何理由出賣勞爺,而是在情感上她不會出賣他。這丫頭一直特別欣賞勞爺身上那點性情,那點超脫,那點執著和非理性的理性。為此,她把他當作精神上的父親。我沒有理由去懷疑她。這樣,我扒拉來扒拉去,最後發現一點,就是所有這些相關人士談他們的機密情況,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先後都去了同一個地方:和順麵館。他們,也包括我,都把和順麵館當作說『悄悄話』的最可靠的地方……特別是我忽然想起,那天你夫人向我報告了拓片情況,我向焦副廳長和李敏分談這情況時,恰恰也是約他們上和順麵館去吃宵夜來著……所有這些事,一件件,一樁樁全都跟和順鉤掛上了。當排除了其他一切可能以後,我便『盯』上了這個麵館。不久我就發現麵館的老闆娘和饒上都有一腿子,而且來往還相當密切,相當親密……我們都曾疑惑過,這個千萬億萬富翁,居然守得住金身,至今不娶,他怎麼就那麼耐得住寂寞?原來他的『感情寄託』全擱在了這兒。這真叫是牙疼的遇上賣豆腐的了,看巧需要這一口。 「事後查清,饒上都上省裡來開會時,聽人說過和順麵館的手擀面特有嚼頭,老闆娘也特有看頭,屬那種看一眼,沒啥;再看一眼還是沒啥,看第三眼就莫名其妙讓你心動的女人。她確實長得不打眼,只是外表比較端莊,但眼睛特會說話,尤其在她想跟你說話,願意跟你說話的時候,她那一對也許就可以算是『丹鳳眼』的眼睛就特別『勾人』。饒上都需要那種不僅眼睛能跟他對話,而且心靈也能跟他對話的女人。作為陶裡根和省裡數得著的有錢人,異性的『肉體』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神秘可言。只要甩出十萬八萬、三五十萬,你說他什麼樣的『肉體一買不到』?而十萬八萬、三五十萬,現在對於他來說又算得了個啥?據說有一回,有朋友約他上某軍營去打槍,同時還約了兩位拍過兩三部電影的三流女星。路上遭遇車禍,女星開的那輛六十萬元的淩志車讓一輛拉煤的大卡車撞出去二十來米。好在人沒怎麼傷著,但車給磕碰得有點不像樣了。六十萬呐,又是新買不久的。年輕的女星自然心疼,再加上驚嚇,當場就失態地哇哇大哭,怎麼勸也不管用。饒上都上前說了一句:『沒事沒事。這車修好了擱我公司裡使吧。我給你再買一輛。』 後來人問他:『她跟你啥關係呢?你要替她掏那六十萬!』他把眼睛一瞪,說道:『啥關係?朋友的朋友,在這以前我都沒見過她……你說啥關係?』人說:『你沒見過她,還替她掏這六十萬?』他說:『你沒聽她當時哭得那慘勁兒嗎?嗨,朋友的朋友嘛,不就是六十萬嗎?』你聽他說話的口氣:『朋友的朋友嘛,不就是六十萬嗎?』別的不說,他只要把這六十萬甩出去,你說在目前這個情況下,會不會有人立即『接招響應』?答案應該是明擺著的。所以,『肉體』對他來說,早已不成問題。但要真找到一個『心靈對得上話』的女人還真不容易。得有一點閱歷,得懂一點經濟(生意經),得有一點頭腦,比較聰明,但又不能個性太強了,主觀意圖不能太明顯,雙方還得有一點真感情……最好長得有一點像鄧麗君,這裡順便說一句,饒還是個鄧麗君歌迷。而所有這一些,和順麵館的那位女老闆偏偏都挺符合。尤其長相,也是那麼一個『甜蜜蜜』可愛的小圓臉。 去了三五次後,他把這位女老闆叫到包間裡,就直截了當地對人家說,我喜歡你,想跟你交往。那女老闆一開始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後來感覺他是當真的,不想跟他再糾纏下去,轉身就走。他卻微微一笑道,你今天要不把話給我整明白了就走,從明天開始,我每天都派我公司的人上你這兒來請你上我那兒做客。她冷冷一笑道,你想整臭我?饒說,沒那個意思。她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他說,不知道,請賜教。她說,那行,明天我請公檢法來些哥兒們,給你『賜教』。他笑道,公檢法?哈哈。哈哈哈哈……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擾民,四不坑蒙拐騙。我只不過請你去做客,同時還可以請你的老公一起去。他公檢法,又怎麼了?你信不?我現在打電話請省裡一位領導上這兒來陪我喝茶。我讓他三點到,他絕對不會三點零一分到。想試試不?哈哈……當時她都快氣瘋了,一跺腳喊道,你,臭流氓!他卻笑道,對,我是流氓。但我不臭。我只是要跟你交往。我明人不說暗話,我不想破壞你家庭,我也承受不起這份責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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