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高緯度戰慄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那天,李敏分給我打完電話後,我就去他那兒了。當時我的確非常難過。我沒法獨自待在碼頭街那個小屋裡,我急著找車想去陶裡根。他把我狠狠罵了一通。他說你去幹嗎?添亂呢?我沖他大聲喊叫,說在勞叔最困難的時候,我們都沒能幫他一把。現在勞叔死了,讓人謀害了,我要去看他。他也沖我喊叫道,你怎麼知道他是被謀害的?別亂說一氣。你給我冷靜一點。現在人都已經死了,哭有啥用?喊叫又有啥用?然後他就把勞叔狠狠數落了一通,說他壓根兒就不該去陶裡根出這個風頭。說他的死,壓根兒就不可能是謀殺。他說我其實並不瞭解勞爺。他說他總想跟別人不一樣。磕磕絆絆過了這一生,一直都沒真正吸取教訓。因為沒能充分實現他自己的這種『不一樣』的追求,到後期,他內心都有些變態了。所以,很難說得准,他這個死,到底是怎麼回事……聽他這麼說,我完全忍受不了了,就跟他幹了起來……後來他索性說我也是個變態。我就跑了出來……」

  「然後……然後……你就一晚上沒回碼頭街?」

  「是的……我走到大街上……然後又回到白楊林裡……回到白楊林裡,然後又走到大街上……我一次又一次地想去敲李敏分家的門,想告訴李敏分,勞叔肯定是被人謀殺的。在他被害以前,我們沒能制止這樣的謀殺,沒能從根本上幫助他。現在他死了,我們應該有所行動,救救更多像勞叔一樣的人……但是每每走到李敏分家門前,我伸不出手去再敲他的門。我害怕再看到他說勞叔內心變態時的那種眼神,害怕再看到他說我也是個變態時,眼睛中包含著的那種輕蔑。」

  「你就這樣在外頭整整轉了大半夜?」

  「是的……」

  「……你可真是勞爺忠心耿耿的好『閨女』。有你這麼個好『閨女』,他老人家死也閉得上眼了。」

  「可那又有啥用呢?」

  「好,我們既然已經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麼我想直截了當地問一句,為什麼你會那麼肯定地認為勞爺是被謀殺的?你拿到什麼證據沒有?」

  「沒有。」

  「那你做出這樣的判斷的依據是什麼?」

  「勞叔在事發前一個多月,就對我說過。他說,假如有一天他在陶裡根突然出事,那一定是被謀殺的……」

  「他說了理由了嗎?」

  「沒有。」

  「你也沒追問他?」

  「我問了。」

  「他怎麼回答你的?」

  「他說,你不該知道得太多。知道得越多,對你越沒好處。」

  「你就沒再往下問了?」

  「他都這麼說了,我還問啥?」

  「可是……你應該知道,在出事前很長一段時間,他在陶裡根已經停止所謂的調查活動了……對誰也構不成威脅了……」

  「是的,他跟我談過這一點。他說他必須要轉向了,否則在陶裡根就待不下去了。」

  「他沒轉向前,人家都沒謀害他;轉向後,為什麼還要謀害他呢?」

  「這大概就跟我有關了……」

  「怎麼又跟你扯上了?」

  「後來我如果不把祝副市長寫的那份材料交給勞叔,他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你的意思說,那些人害他,是因為他藏著祝磊的那份材料?」

  「是的。勞叔跟我說過,材料轉到他手上後,有人匿名給他打過電話,威脅他,讓他把材料交給他們。」

  「那些人怎麼會知道這份材料到了他手上的呢?當時不是只有你自己才知道這檔子事嗎?」

  「是的……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這些傢伙怎麼會知道材料轉到了勞叔手上的呢?想得我都快瘋了。頭疼得跟要爆炸似的,一下子吃三四片止痛片都止不住……」

  「你跟另外的誰說過這事兒沒有?」

  「你想,我能到處去亂說嗎?」

  「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

  「……」曹楠把頭低了下去,臉上同時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恍惚不定的神情。

  「你一定跟誰說起過這檔子事……對不?」

  「真的很難想像……」

  「不管是能『想像』,還是不能『想像』,請你實話實說地告訴我們真相。」

  「有一回……有一回……很偶然的情況下,我跟李前主任說過這檔子事。」

  「你不是已經跟他大吵了一場嗎?怎麼又跟他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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