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高緯度戰慄 | 上頁 下頁
八〇


  「嗨,能有啥事喲?!」

  「那行。沒別的事了吧?」

  「沒了……」

  「那就這樣吧。希望今後再不會出現這樣的低級錯誤了。那邊還有幾位同志在等著我,我就不留您了。」餘大頭說著,站起來送客了。

  那天走出興安賓館,勞爺內心中湧動的豈止是羞愧和難堪。如果換一個人,經歷了這樣一場自我露怯後,又遭余達成如此這般地訓斥後,也許就會知難而退,鳴金收兵了。但此人不是別人,而是勞爺。這時刻就顯露出這位「勞爺」本真中那一點「與眾不同」之處了,顯露出勞東林之所以是「勞爺」的根本點了:我多次說過,他實質上是一個「很不安分」的人,一個終其一生一直在想超越自己的人,一個從來也不甘心為自己「畫句號」的人,一個一直也覺得自己從沒有得到過公平公正待遇、一直被「理想」和「現實」之間的那點千古矛盾折磨得「奄奄一息」,不斷強迫自己向現實妥協,卻又總在「蠢蠢欲動」中「死灰復燃」的人……

  那天他看到了自己政治上的「幼稚」,也在老人的「衰弱」中,看到了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平靜、寂寞、威嚴和堅守的高度和諧,或者還應該說是體昧到了某種從未體味過的「神聖」和「神秘」。餘大頭的倏而出現,倏而消失,老書記的聲色不動,在意味著什麼?一塊正在孕育著狂風暴雨的天空?一部一直在我們身旁隆隆運轉、但卻又不被多數人覺察的巨大機器?一支正在原始叢林中做殊死跋涉的特殊小分隊?所有這一切都在他心裡點燃了一把火,正是這把「火」,讓他跨出了決定性的一步,也決定了他在陶裡根的這段日子,不可能是過得平靜的,敷衍的,

  得過且過的,只是在被動地完成任務而已。實際上在陶裡根的這幾個月,他的內心經歷了一場徹底的自我涅槃……

  (邵長水問:「那麼依您看來,最後他搖搖晃晃走向那輛卡車,還是想自殺?」)

  我還沒有充分的證據來證實這一點,但我真的勸你們,不要排除這一個可能性。換任何一個人,在那樣的情況下,也許都不會去自殺。但勞爺是有可能的。當然,最後如果真的要下這樣的結論,那一定要慎重……只要你們不懷疑我「別有用心」,我會盡可能多地向你們提供我所知道的情況。隨時想起什麼,就向你們報告。儘快地把東林的死因搞清楚,也可告慰在天之迷茫的亡靈。今天是不是就談這麼多?你們聽累了,我也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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