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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十 卡拉OK包房裡的啟示

  兩天后,邵長水突然接到趙總隊的電話,讓他去協助偵破七年前發生在長濱鐵路沿線的一起連環殺人案。趙五六見他接受任務時,神情不是預料中的那麼興奮和欣慰,更沒有半點應有的感激之情,臉色也有點萎黃,好生奇怪,便問:「你小子怎麼了?在雲林『療養』,還『療』出真病來了?」邵長水勉強笑笑道:「沒事兒。」趙五六道:「啥沒事兒?你瞧瞧你那副苦瓜臉,黃不拉唧,又綠不拉唧的。」邵長水道:「真沒事兒。」趙五六道:「那一堆英文字母真那麼難?一點頭緒都摸不著?」

  邵長水苦笑笑道:「還是我沒本事唄。」其實最近他還「秘密」地去了一次陶裡根,再一次實地考察了勞爺當時的生活、工作環境,想從中找到他編制這些密碼的依據;也不止一次借著「慰問」、「安撫」的名義,秘密去勞爺家,找勞爺的遺孀瞭解勞爺的種種生活細節,也是想從中找到他編制這些密碼的「生活依據」。但都一無所獲。

  「我是不是仍然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

  但有效的簡化途徑又在哪裡呢?《易經》只用了八八六十四卦便囊括盡天下萬物演變的全部規律。這樣的好事,還能再出現第二回嗎?牛頓的那個蘋果,今天還會落在了邵長水的腦袋上嗎?

  用慧芬的話來說,他這些日子簡直是有點「神經」了。經常地,睡到半夜,突然會從床上跳起,跑到過廳裡,在紙上計算著編排著。吃飯的時候,也常常嘴裡裹著飯菜,人就呆在那兒了。壓根兒也不懂英語的他,居然把一本嶄新的英漢辭典翻查得烏漆抹黑,都不成個樣子了。

  但有效的簡化途徑究竟又在哪裡呢?依然是茫茫宇宙,宇宙茫茫啊……

  既然領導要他去幫著破什麼連環殺人案,跳出「死胡同」去散散心,換換腦子也是好的。

  那天,那起連環殺人案終於告破。兩名兇犯竟然是「一擔挑」。所謂「一擔挑」,就是他倆的老婆是親姐妹:公安部和省委省政府立即向全體參戰人員頒發了嘉獎令。整個專案組大松一口氣,狂喝一通酒,決定放假一天,讓大夥回家去休整一下。天氣也日見燥熱,也該讓大夥回家去洗洗澡,換換衣服,舒舒眼服地睡上一個囫圇覺了。但邵長水卻依然閑不下來。倒還不只是為了那堆「密碼」。這一回主要是為了自己的老大。她一年後就要中考。這當然是件大事:許多同學的家長早就在暗中用各種方法使勁打點。老大總覺得自己的老爸沒給使勁,為此嘟嘟囔囔地已經叨叨了好長時間。邵長水當然不是不想為閨女使勁。

  更不是不知道此界中的「常情」和「行情」:但前一階段實在太忙,頤不過來;後來閑下來了吧,想著要去使勁了,又有那麼一點「心理障礙」:總覺得直接上人家裡去敲門送錢,有失身份(你瞧,還清高哩),也擔心那些校長書記們是否會接受這樣一種過於庸俗的「打點」方式(瞧,還在替人家操那份心哩)。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先找個合適的方式,聯絡一下感情,逐步熟識起來,再根據對方的需要和女兒學習成績的變化,確定下一步採取什麼」措煎」去鋪墊(打點)。

  這也算是「摸著石頭過河」吧。想了半天,確定去一家歌廳,訂個「KTV包房」,請廳政治部宣傳處的同志替自己從省公安文工團裡請兩位女歌唱演員來湊個場子。那兩位女歌手在社會上還是小有點名氣的,還真把校長書記都吸引來了。上了價格不菲的果盤,喝著精裝的罐啤,唱著激情柔曼的前蘇聯歌曲和「鄧麗君」、」童安格」等。在一片「濤聲依舊」和「紅塵滾滾」之中,校長書記不斷地誇獎邵長水的閨女聰明,好學。邵長水當然也就不斷地指出,這是學校各級領導和老師們辛勤栽培的結果,並不斷暗示,今後兩位校領導和校方的相關人員在社會治安,或別的什麼方面遇到啥麻煩,需要他出力的,他一定會盡力去幫著解決。

  然後那位書記又誇邵長水的女兒頭腦靈活,手腳勤快。這簡直讓邵長水都不敢相信。因為女兒在家被子不疊,衣服不洗,是出了名的「小懶貓」。但那位書記卻說,他閨女最近在全校為加強素質教育而舉行的計算機比賽中,得了第二名。尤其在運用五筆字型輸入法進行文字錄入的盲打比賽中,以每分鐘錄入二百一十五個字碼的速度,高居榜首。他當時聽了,心裡還真格登了一下:「五筆字型?怎麼是五筆字型?」邵長水學過五筆字型的輸入法。但嫌它麻煩,後來一直用的是拼音輸入法。

  好在一直在第一線上破案,並不經常需要使用電腦錄入文字。後來,到領導崗位上工作,文稿自有別人代筆,也自有人代為進行電腦錄入打印。再後來到警校,文稿方面的活兒多了許多倍,經常要親自坐在電腦前錄入文字,但他還是習慣使用拼音輸人法。所以,很久以來,他幾乎已經把這個什麼「五筆輸入法」完全淡忘了。

  現在突然提起五筆字型……他心裡真的硬硬地梗了那麼一下。

  「五筆字型……怎麼會是五筆字型……」

  那天晚問,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為了什麼,「五筆字型」這幾個字,居然就那麼頑固地在他頭腦裡時隱時現地梗結了幾個小時,一直擺脫不了。他總覺得這幾個字應該跟什麼案子的什麼細節有某種必然聯繫,否則自己絕對不會耿耿於此,而無法釋懷。但到底跟哪個案子有關呢?亂哄哄的環境,啤酒喝多了的燥熱,都讓他無

  法靜下心來細細追問。等送走那兩位學校領導和女歌唱演員,再站在空曠的路燈下,讓涼風那麼一吹,他心裡忽然一亮。想起來了。五筆字型。勞爺那個極精緻的「紅鱒魚」小記事本。一堆密碼和一份五筆字型的字根表。啊,五筆字型字根表。長時間以來,自己一直只關注了那一堆謎一樣的「英文字母」,而對明白如日月星辰一般的那份「五筆字型」字根表,卻沒給以任何必要的關注,更沒去想一想,勞爺為什麼要把這個五筆字型的字根表抄在他那麼珍貴的記事本上?只認為歷來愛趕時髦的這位勞某人在學五筆字型輸入法,而沒去細細地思考一下,勞爺把這兩樣東西放在一個本子裡,是否有某種暗示性?假如確有某種暗示在裡頭,那麼他又在暗不什麼?自己還真的忽視了這麼一個極其重要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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