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高緯度戰慄 | 上頁 下頁 | |
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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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像叫喚了一整夜的紡織娘,在黎明前終因困乏,變得微細而斷續。一開始邵長水還不能確定這的確是有人在叫他。他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瞬間的幻聽。他忙用雙手使勁胡擼了 幾下臉,又扶住潮濕的門框,定定神。有幾秒鐘時間周圍很靜,只有濕重的樹葉在晨風中翻動,發出一陣陣呆滯的沙沙聲。就在他打算再度伸手去觸摸那門鈴按鈕時,那幽靈似的叫喚聲又在他身後某個地方輕輕地響了起來。 「邵助理……」 這一回聽分明了,的確是有人在叫他,而且那叫聲也顯得更加急切了一些。聲音透過雨霽後在淩晨時分所形成的那一道道淡淡的霧靄,直逼他後腦勺而來。他忙回頭去尋找。一個黑影很模糊地從灰藍色的空間裡飄過,並且在馬路對面的幾棵大樹底下站住了。 「邵助理……」 第三聲。這一回聽真切了。叫聲就是那黑影發出的。是女孩。熟悉的,不太熟悉的?曹楠,不是曹楠?總之是個女孩。他鎮靜了一下自己,慢慢走了過去。 果然是曹楠。她穿著便服。大概在門外這潮濕的白楊林裡等待了很長時間,凍得嘴唇都已經有點發紫了。緊緊裹住她雙肩的那個羊毛大披巾似乎也已讓晨露打濕。同樣打濕了的黑髮則粘貼在了她蒼白的兩頰和顯得有點過於飽滿的額角上。因為寒冷,因為緊張,她不住地在打著寒戰。 「咋回子事?你待在這兒幹嗎呢?」邵長水驚愕地問。 「小點兒聲……」曹楠驚慌地往樹底的陰暗處退了退,好像非常擔心讓人發現了她似的。邵長水卻一直站在原地沒動,只是瞪大了驚愕的眼睛,疑詢似的看著她;同時壓低了聲音,又問了句:「咋回事嘛?」 「……」曹楠定定地看著他,只是喘著粗氣,哆嗦著身子,不作聲。 「瞧你凍得。走,跟我上李主任家裡暖和暖和。」邵長水邀請道。他知道,這個曹楠跟省廳許多人都有來往,混得也挺熟,便發出了這樣的邀請。 「不!」小丫頭很堅定地說了個「不」字,然後略有一些張惶地看著邵長水,問,「勞……勞叔是死……死在您懷裡的?」 「也可以這麼說吧。」 「……」小丫頭的眼圈立刻紅潤了起來,問道,「他臨咽氣前,跟您說了些什麼?」 「你打聽這幹嗎?這跟你有關係嗎?」邵長水立馬警覺起來,反問道。 「……」小丫頭不說話了,但仍定定地看著邵長水,似乎並不甘心在邵長水那兒一無所獲,但一時間又似有點不知怎麼再問下去。 「還有啥事?有話趕緊說。啊?」邵長水催促道。他早就覺出,這丫頭跟公安廳某些人的關係,可能不一般。今天似乎得到了印證。 「……」小丫頭繼續又猶豫了一會兒,才試探著問,「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跟您說……」 「啥話?」 「……」她又看了看邵長水,似乎還在猶豫。邵長水則沒再催她。他預感她會說出什麼讓他感到意外和吃驚的話來。他等著。 又等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了:「您一定覺得我今天的做派有點怪異。現在我沒時間跟您解釋,的確也沒法讓您相信我。但是……但是……現在我……我只能說……一會兒……一會兒,在跟李主任彙報的時候,請您一定要有所保留。」 「保留?為什麼?你要我別跟李主任說真話?」 「您怎麼理解都行。就是……就是希望您一定要有所保留……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您自個兒心中一定得有數……」 「啥叫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能說得明白一點嗎?」 「對不起……天快大亮了……咱們以後有機會再談……」說著,她便匆匆離去。但向白楊林深處走了沒幾步,她卻又回過頭來,走到邵長水身邊,低聲說道,「有個情況,您可能還不知道,那個判了死刑的副市長,最高院不是已經做出決定,暫緩執行他的死刑判決了嗎?!」 「是啊。這又怎麼了?」 「他死了。」 「死了?」邵長水重重地一震,趕緊說,「怎麼可能!?」 「消息來源絕對可靠。他死了,突然之間就死了。」 「死在哪兒?」邵長水追問。 「當然是死在看守所裡。」 「看守所裡?怎麼死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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