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高緯度戰慄 | 上頁 下頁 | |
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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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只問了兩個問題。一,您今天找我談話,代表誰?這一點他必須鬧明白。稀裡糊塗的事情,邵長水是不幹的。李敏分狡猾地回答道,這個問題你怎麼想都行,就是別認為我今天是只代表我個人來找你的。我李敏分既沒那個膽兒,也沒那閒工夫。聽李敏分這麼回答,他打量了一下他,覺得他說得還算誠懇。看來李敏分有他的「難言之隱」,他就沒再追問下去。接著問的第二個問題是,廳機關裡有那麼多能力高強的老同志,為什麼一定要派我這麼個「新手」去完成這任務?李敏分先是笑了笑道,怎麼,你不想接這活兒?他很嚴肅地答道,這跟我想不想幹完全沒有一點關係。 李敏分這才認真起來,回答道,派你去,是因為勞爺非常賞識你。你說的話,他可能會比較愛聽。「扯淡嘛!」他立即反駁道,「除了在偵查員培訓班上聽他講過課,我倆就沒直接打過啥交道。怎麼可能談得上什麼賞識不賞識?」 「好吧,跟你透露一點內部機密,這也是有關領導透露給我的。你這次調省廳來,可能會接任總隊大要案支隊的支隊長一職。這你大概已經有所聞了。你知道是誰力薦你來擔任這個職務的?勞爺。勞爺這一生很少推薦人。他眼裡也很少能瞧得上誰。多年前推薦過他的一個助手,現在已經當上了主管刑偵工作的副廳長。再一個就是你嘍。哥兒們,你不容易啊,能讓勞爺瞧得上,前途無量啊。」這個李敏分,說著說著,又忍不住調侃開了。 談話結束時,李敏分交給他一把車鑰匙,告訴他,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輛俗稱「巡洋艦」的豐田越野。為了不招人耳目,這輛車掛的是民用車牌。同樣為了保證任務的機密性,不再另派司機同行。「你單人單車執行這趟任務。你們刑偵總隊那邊,已經有人去打過招呼。所以,你不用再去請假。回來以後,也不用去跟他們銷假。整個這次行動,你只需跟我保持單線聯繫就行了。最後也只向我彙報。這一點非常非常重要。」 說到這裡,一直顯得不怎麼死板和正經的李敏分突然板正起來,沉吟了一下,特地放慢了語速,加重了語氣,幾乎一字一頓地強調道,「還有一點,你千萬要記住,此去,你可能會從勞爺那兒聽說一些情況,尤其是關於那位顧領導和那個開槍殺人的祝副市長的什麼情況。不管是什麼情況,只要跟他二人有關的,你都不能跟任何人去說。請注意,我這裡說的是『任何人』,包括我,包括你們總隊的領導,也包括更高層的領導,你都不要說。你只彙報勞爺對這件事的態度。別的,你什麼都不要說。這件事,鬧不好,就關係到……關係到……」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跟邵長水把話完全說透徹了。說透了,會不會把他嚇住?猶豫的結果,他還是把最重要的一句話說了出來。他覺得還是應該相信這個邵長水,把可能會發生的情況都告訴他,否則對他就顯得有些不公平。他說:「鬧不好,可能會涉及你自己的人身安全。」 當時邵長水聽了,心裡還真重重地格登了一下,禁不住悄悄倒吸了口涼氣。 怎麼還會涉及我的「人身安全」問題呢?這又從何說起呢?!邵長水一邊思忖著,一邊忙去打量自己面前的這位李前主任。看來這位李前主任絕對不是在「故弄玄虛」。但他為什麼要這麼說?這時,兩人都沉默了一下。邵長水也沒緊著往下追問。經驗告訴他,政治性如此之強,且又敏感、複雜、微妙、多變的事情,對方如果覺得可以把更多的情況告訴你,他會主動說的。如果他不說,那就表示,他不能說。那你就不該追問。或者表示,他目前也還說不出更多的情況。那樣,你就更不必去追問了,因為追問了,也沒用。所以,還是別問。不問也罷。但他不信,共產黨的天下,還能有人把一個堂堂的人民警察怎麼的了?!況且又是他這樣一個警察。表面看來謙和的邵長水,內心裡還是挺相信自己的能力的。又稍稍地坐了一會兒,他拿起車鑰匙就要告辭。 這時,電話鈴響了。為了不耽誤李敏分接電話,邵長水加快了向外走去的步伐。但沒等他走到房門口,卻被李敏分叫住了。只見李敏分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著急地向邵長水做著手勢,讓他別急著走。幾分鐘後,邵長水見他臉色略有些變異,神情也略顯得有一點慌張,放下電話對邵長水說:「你必須趕緊出發,儘快找到那位勞爺,搞清情況。」邵長水一愣,就這接一個電話的工夫,發生什麼事了,居然讓這位老兄的態度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情況的確有變。李敏分告訴邵長水,半個小時前,省廳領導從內部得到消息,說省有關方面已經接到最高人民法院的通知,要暫緩執行「11,12大案」的死刑判決。所謂的「11,12大案」,就是那起「副市長開槍殺人案」。 「對祝磊暫緩執行死刑判決?為什麼?」邵長水一震,忙問。 李敏分搖搖頭:「詳情還不清楚。但消息是確切的。只是還沒正式對外宣佈。情況暫時由內部掌握。」 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了。兩個人心裡都明白,這個新動態很可能說明,最高方面也已經覺察到,「祝磊開槍殺人案」的背後的確還藏有一個必須進一步搞清楚的「大謎團」。為此,必須留下「祝磊」這個「活口」,等查清所有這些「謎團」後,再來執行這個死刑判決…… 如果是這樣,能不能證明社會上一直在流傳的那種說法並非妄言:祝磊在案發前的確受到了來自更高方面的某個領導幹部的陷害。他開槍殺人確實是「迫於無奈」。 如果是這樣,能不能進一步證明社會上一直在流傳的另一個說法也並非虛妄:陷害那個副市長的人就是那位「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成員之一的顧代省長」? 如果是這樣,能不能證明,勞爺「糾集」部分老公安幹警,「擅自」秘密調查這位主要領導的問題,雖然是一種嚴重的違法違紀行為,但確也「事出有因」? 即便是這樣,這位李前主任緊張什麼、又忐忑什麼? 上層機關的事情,真是複雜微妙…… 李敏分在電話機跟前呆立了一會兒,然後目光炯炯地走到邵長水面前,再三叮囑他,此行要特別注意安全。出發時間、行車路線、逗留地點等,都要注意保密。在陶裡根活動期間,更不能大意,「最好讓勞爺替你安排食宿。謹慎出入公共場所。」另外,「身邊稍稍多帶點現金。勞爺這傢伙在生活上原先就比較講究,出手比較闊綽。這一年多在『海裡』撲騰,常跟一些款爺打交道,生活上更講究,出手也更闊綽。跟他接觸,千萬別顯得太寒酸,別讓他覺得你是個挺沒勁的『土人』。費用嘛,回來實報實銷。但千萬別傻乎乎地拿著發票直接找財務上去報。財務上,這些費用報不了。還是得找我。我想辦法走別的賬給你報了。」等等等等,跟個婆婆嘴似的,不厭其煩地叨叨了一大堆。這也是在辦公室主任這位置上「熏」出來的「毛病」。 又不是解放前搞地下鬥爭,也不是出國去搞特情,這麼一檔子事能有多「危險」?年輕的邵長水心裡對李前主任的這許多叮囑,雖然多少有一點不太認同,但在行動上還是認真執行了。那天,他就沒回家,只是給在警校後勤上工作的妻子打了個電話,說今晚要加班,回不了家了,囑咐她明天早晨別忘了給感冒了的小兒子按時喂藥,便帶上自己的那張「銀聯卡」,取了車,加滿油,連夜往陶裡根趕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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