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大雪無痕 | 上頁 下頁 | |
八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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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紅宇、蘇大夫都不約而同地抬頭去看牆上的石英鐘。鐘面上顯示:10點。果不其然,大約快到11點時,裡邊房間的電話響了起來。電話是小夥子那個同學打來的。小夥子接完電話,極興奮地告訴廖紅宇:「快走,我同學他媽同意見您了,連我那同學都不敢相信。他媽已經有兩個多月沒過問一起案子了,原先她經辦的大案要案,也都交給下邊的人去辦了。可是一聽廖阿姨因為舉報讓壞人砍了五刀,特別生氣……說怎麼能允許發生這樣的事情?她馬上就要見您。」 廖紅宇不無有些擔心地問道:「是……是個女領導?」 小夥子揚起眉毛反問:「女領導又怎麼了?中紀委的董琳副書記,您沒聽說過?嗨!赫赫有名的『女包公』啊!」 一走進北京醫院住院部的高幹病區,廖紅宇的感覺好像是走進了一家特別實用、特別乾淨、又特別幽靜的老式賓館。窗外載著的那些馬尾松一準都是幾十年的「老傢伙」了。樓道裡很少見到人,只有一些護士們在悄悄地來回走動著。也許是心理的作用吧,她覺得這裡的護士也特別不一般。瞧她們那水靈的小模樣,既穩重,又機靈,穿著的白大褂也比別的醫院裡的護士們穿的要白許多。是啊,中央部以上幹部都在這兒住院治病,它給人的感覺是應該不一般嘛。 302病房。 董琳,個頭不高,一頭花發,穿著一件很厚的深色毛衣,指著隨廖紅宇一起進病房來的那幾位,問:「她們是你什麼人?」 廖紅宇說:「這兩位是陪我來北京的。這位是省紅十字醫院外科的蘇大夫。這個是我女兒。這個是您兒子的同學。他嘛……」 董琳笑道:「他,你就不用介紹了。我這個兒子呀,就愛管閒事。」 董琳的兒子也笑道:「那還不是跟您學的。您不是說,有些閒事是不能不管的嗎!」 董琳笑道:「是,這閒事讓你管得我住院都不得清閒。好了,你們出去,上外頭等著。」 秘書忙對蘇大夫等做了個手勢,把他們都請出了病房。 一走出病房,廖莉莉極感慨地對董琳的兒子說:「你這位媽媽真厲害,沒讓我們待幾分鐘,就把我們趕了出來。」 董琳的兒子煞有介事地解釋道:「她管的那些爛事兒,總要牽扯一些領導,甭管大小吧,總還在位,當然不能讓我們知道。在家裡,她的書房輕易不讓我們進,她的書桌都不讓我們靠近,抽屜裡的東西那更是不能碰。」 廖莉莉好奇地問:「那你爸爸呢?她對你爸爸也那麼厲害?」 董琳的兒子笑道:「我老爸呀,早讓我媽訓練入門了!」 「他們說你因為舉報單位領導的問題,被人砍了好多刀。 有二十來刀?「待病房裡只剩下她們兩個人時,董琳問道。 「沒那麼多,一共是五刀。」廖紅宇答道。 「五刀還少?都砍哪兒了?」 「頭上兩刀,胳膊上一刀,還有兩刀砍這兒了……」廖紅宇指指自己的屁股,說道。 董琳仔細察看了她頭上和胳膊上的傷,然後讓她把褲子脫了,又驗看了她臀部上的傷。查琳想知道實情,特別想當場驗證一下眼前這個潑辣的東北女人有沒有那種「誇大其詞」的毛病。潑辣的女人敢作敢當,但往往也好誇大其詞,看問題往往也只計其一,不及其餘。辦案的時候,跟這樣的人打交道,有它有利的一面,但也有必須警惕的一面。她問她有沒有二十來刀,一般的受害人都喜歡把自己受的傷害多說一點,爭取更多的同情。但廖紅宇居然沒有順著杆子爬,相反還主動把自己所受的傷害「減少」到五刀,這第一印象不錯。但即便是這「五刀」,董琳也得親自驗過。看過五處傷疤,果然處處屬實,而且都是新疤痕,也都是利器砍殺所致。董琳讓廖紅宇趕緊系上褲子,自己則氣憤地說道:「……這些人真下得了手,砍一個女人五刀!材料帶來了嗎?」 廖紅宇說:「材料是帶來了,但寫得不太好……」 董琳說:「什麼好不好的,事情寫清楚了沒有?」 廖紅宇忙把隨身帶來的那份書面材料遞了過去,說道:「我相信有許多事情還沒揭出來。」董琳往那個寬大的罩著淺黃色的咋嘰市套子的單人沙發裡一坐,轉身去找老花鏡,摸索了兩下,沒找著。廖紅宇趕緊從她的床頭櫃上取來鏡子遞了過去。這時,秘書輕輕推門進來說:「董副書記,差不多了吧? 一會兒專家組要來給您會診,大夫請您提前停止會客。「董琳連頭都沒抬一下,說道:「請專家們等我一下。「秘書猶豫著,還想說什麼。董琳卻對他做了個手勢,讓他別再說了。秘書偷偷瞟了一眼廖紅宇。廖紅宇挺知趣,忙趨前說道:「董副書記,您先瞧病,我過一會兒再來。「董琳依然連頭都沒抬一下,對她也做了個同樣的手勢,讓她別再」羅唆「。 董琳只看了兩頁材料,就感到頭又有些暈了,便摘下眼鏡,稍稍閉目休息了一會兒,「嘩」他一下,把材料扔給廖紅宇,說道:「你念。」 廖紅字一愣:查琳說:「念啊!」 廖紅宇這才醒過味兒來,趕緊拿起材料,問:「從哪兒念起?」 查琳閉著眼睛,低聲地說道:「從頭念起!」廖紅宇念完材料,等著她表態。她卻一聲不響,只是悶坐著,好像在回味剛才所聽到的一切。過了一會兒,才說了聲:「你可以走了。」廖紅宇卻老大的不滿足,心想,材料您都聽了,情況大致您也知道了,好歹給個話呀!這樣,我回去也好有個交代。 聰明的廖紅宇從種種細微末節中,已充分地感覺出,這位董副書記對她有好感。於是她倚仗著對方的這點「好感」,怔怔地賴在那裡,想求她發句話。卻沒料想,董琳又重複道:「你可以走了。」在一旁的秘書早就等著這句話了,便趕緊上前來催促廖紅宇。廖紅宇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面前這位,雖說也是個「柔弱女子」,且又上了年紀,但用老百姓的話來說,畢竟是左手舉著上方寶劍,右手掂著龍頭鍘刀的人啊,正經代表中南海對全國懷揣黨票的領導幹部,行使著監督檢查權。一半個省長部長從她面前過,也得小心三分哩。而自己只不過是遙遠黑土地上的一個小小科級幹部,今天能直接向她報告情況,又傾吐了自己心裡的委屈,應該知足了。想到這裡,廖紅宇便乖乖地留下一箱蘋果和兩支吉林野山參,趕緊走了。 但沒等廖紅宇下樓,秘書便追上來,把那箱蘋果和兩支野山參都還給了廖紅宇。秘書非常認真地說道:「以後來看董副書記,別帶東西。」「帶幾個蘋果又怎麼了?」廖紅宇說道。 「照董副書記說的去做。明白嗎?」秘書相當嚴肅地說道。還有兩件事秘書沒告訴廖紅宇:剛才廖紅宇一出門,董琳立即吩咐秘書,第一,記下廖紅字的地址、電話號碼,隨時跟她保持聯繫;第二,馬上給他們省紀委孫書記掛個電話,讓他親自過問此事。過問的情況,直接報告給她本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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