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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這時,廖紅宇把一封已封好的掛號信遞進郵局的營業窗口,信封上寫的收件人是「省人民檢察院反貪局舉報處負責人收。」

  寄信人的地址是她隨意編造的,寄信人姓名寫的是「民心」。郵局工作人員看了看那名字,問:「民心?這是你的名字?」廖紅宇反問:「怎麼了?我不可以叫民心?」郵局工作人員用心地打量了一眼廖紅宇,又著意去瞟了一眼那收信人姓名,似乎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便小心翼翼地把信放到身旁一個金屬筐裡,再不說什麼了。

  廖紅宇回到經理辦公室,馮祥龍已經走了。她不僅覺出此刻辦公室裡的氣氛不對頭,很快又發現自己的抽屜被人撬了。

  她一下子站起,極憤怒地問道:「誰幹的?」乖巧的眾人自然不肯做聲。廖紅宇便大步向馮祥龍辦公室走去,想當面責問他一下。走到馮祥龍辦公室門口了,甚至都已經伸手抓住門把了,她稍稍冷靜下來想了想,對自己說,何必呢,現在要跟他計較的不是這些小小不然的不恭,走著瞧吧!於是收回手,正想離開,門卻開了。

  開門的正是馮祥龍。馮祥龍很客氣地把她迎進辦公室。

  「你來集團公司這麼長時間了,我也沒得空兒跟你好好地嘮一嘮。這一段,太忙了。中午,我們去『明珠酒樓』坐坐?」

  廖紅宇知道這幾句話只不過是個「開場白」,真的去了「明珠酒樓」,那也肯定是一桌「鴻門宴」,便採取後發制人的戰術,一聲不吭,默等著看他下邊將說些什麼。

  「我知道,把你從東鋼調這兒來『賦閑」,你心裡挺不是滋味。你是個實實在在幹事的人。過去我對你不瞭解,也不清楚你到底能不能在我這兒幹長了,也就不敢給你一個實實在在的位置,鬧了一點不大不小的誤會。我這個人,你以後處的時間長了,就知道了,絕對是個爽快人,只要別人對我夠朋友,我對人也絕對仗義,絕對沒得可挑。集團公司還缺一個管人事的副總經理,我考慮了一下,你原則性強,頂這個位置比較合適。「馮祥龍有板有眼地說著。廖紅宇笑了笑:「我哪當得了副總經理!你看我像副總經理嗎?「馮祥龍笑道:「哈哈,你不像副總經理,我馮祥龍就像總經理?「廖紅宇一語雙關地:「你不一樣哦!「馮祥龍收斂起笑容,很認真地說道:「對你的重新任職報告,我已經讓人都起草好了,正在打印。「說罷便當場拿起電話,吩咐秘書把剛打印完的報告正本馬上送來。

  馮祥龍把報告放在廖紅宇面前。

  廖紅宇溜了一眼那報告。只見報告的標題寫著《關於任命廖紅宇同志為九天集團公司副總經理的請示報告》。「有些情況不用我多說了。我們這個集團公司是有關領導樹的一面旗幟。是他們樹的,你想想,他們能讓它垮了嗎?你進班子,咱們一起好好幹,把這面旗幟樹得高高的……」馮祥龍淡淡地說道。廖紅宇繼續謙讓:「馮總,我的確擔當不起……」馮祥龍有點不耐煩了,他那個行伍勁兒一下又泛上來了:「廖紅宇同志,話說三句,狗屎臭!什麼擔當得起擔當不起,只要上頭有人替你撐腰,把你放在省市領導的位置上,照幹!說不定比他們幹得還來勁兒!不信?咱試試!」廖紅宇笑道:「咱們還是別開這種玩笑。」

  馮祥龍拍著那份報告:「那我們就說定了,我就這麼報上去了,走,上『明珠酒樓』。」廖紅宇搖搖頭:『我還有點兒事。「馮祥龍說:「廖紅宇,這你可是有點兒不像話了。「廖紅宇沉吟了一下,慢慢地說道:「我真有事,我還得去修我那個抽屜上的鎖。「馮祥龍面不改色地說道:「嗨,那算個啥事,我讓小汪找人替你修。「仿佛此事跟他沒一點兒關係似的。廖紅宇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故意問道:「你在我抽屜裡找到你要找的』東西『了嗎?「馮祥龍咧著嘴笑,還用力揮了一下手道:「我找啥找嘛,那』東西『你用完了,總會還給我的。「廖紅宇故意皺起眉頭,問:「我還給你啥?「馮祥龍笑道:「行了,咱們就不說那些事了。你用完了還給我就行了。咱們都是九天集團的人……」廖紅宇裝作很認真的樣子,站起來問:「馮總,你把話說明白了。我拿你什麼』東西『了?「馮祥龍沉下臉說道:「廖助理,咱們可都是明白人……」廖紅宇哈哈一笑:「我怎麼越聽越糊塗!」

  馮祥龍的臉一下拉長了許多。

  這時,公司總部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幾乎都不在做自己的那份工作,都在豎起耳朵,傾聽著馮總辦公室發出的任何一點聲響。他們都想知道這場「好戲」的結果。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女人,一個從不輕易饒人的總經理,熱鬧,實在是熱鬧!只有小汪極其不安地呆坐在經理辦公室裡。他知道萬一真出點啥事,馮祥龍是不會放過他的。說到底,這賬本是從他手指縫裡漏給了這姓廖的女人的,此時他真是恨透了廖紅宇。

  「廖助理,剛才我只跟你說了一半。九天集團和馮樣龍可都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我馮祥龍對朋友,絕對兩肋插刀,腦門兒心釘釘。但你也打聽打聽,跟我馮祥龍作對的人,絕對沒好下場。你還應該打聽一下,九天集團能有今天,不是誰捧出來的,也不是一個半個臭娘們兒使使臭心眼兒就能擠兌得了的!」馮祥龍威脅著。廖紅宇還在裝迷糊:「馮總,你說什麼呀?」「昨晚你把複印的賬本拿哪兒去了?」「什麼賬本?」

  馮祥龍一拍桌子,吼道:「廖紅宇!」這一聲吼叫得太響,立刻通過那空洞幽深的走廊,傳遍了所有的辦公室,嚇著了經理辦公室的小汪和那幾位女工作人員。

  四十一

  大型噴氣客機對準跑道俯衝下來,巨大的膠皮輪猛一下觸地的那一瞬間,馬鳳山心裡總是控制不住地要「忽悠」那麼一下。雖然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坐過多少次飛機了,從最初的伊爾14、18(更早時還坐過雙翼的安二型噴農藥飛機),到現在的波音、麥道(有一回通過國際刑警組織,跟公安部的同志一起去歐洲帶逃犯,在阿姆斯特丹,他還坐了一回協和),但幾乎每回降落時,他都會「忽悠」這麼一下子。也就是說,總有那麼零點兒幾秒的時間,他要心慌一下,總會本能地產生一種整個人都飄起來、沒著沒落、不知所措的感覺。他悄悄跟老婆說過此事。老婆笑著只給了他兩個字的結論:「農民!」

  這麼說馬鳳山,還真讓他冤得慌。馬鳳山雖說出身貧寒,既不是像這個圈子裡的許多工作人員那樣出自公安世家,也並非出自革幹門庭,但畢竟還不是個「種地」的。他老爸跟《紅燈記》裡的李玉和是同行——鐵路工人,扳道岔兒的。母親早亡,他從小跟著父親在那個道口的小磚屋裡,陪伴著那幾棵挺拔粗悍的鑽天楊和信號燈杆,等待著一趟又一趟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的「鐵龍」。父親沉默、堅毅、嚴謹、儉樸,就像那永遠在風雨中卻又永遠不生銹的鋼軌一樣,承受著巨大的重負,生活得十分簡單,卻又十分明確。父親說他長得像母親,但他起小崇拜的卻是父親。

  市局派來接他們的車一上機場公路,便飛也似的向市區駛去。這一回他和幾位同志奉命進京,是向部裡彙報「12.18」

  大案的進展情況的。中紀委聽說他們去了,還特地派人來一起聽取了情況彙報。一上車,馬鳳山就告訴隨車來接他的郭強,馬上通知破案小組的全體同志來開會,同時也通知方雨林。郭強忙問:「上邊是不是有新的精神,可以對周密正式立案偵查了?」馬鳳山搖了搖頭,歎道:「事情還沒那麼簡單……」

  到開會時刻,除了有兩位同志去東鋼可能要晚到一會兒,就是方雨林沒來了。

  馬鳳山間郭強:「通知他了沒有?」郭強說:「通知了。

  這小子怎麼了?跟他說了今天的會特別重要,千萬別遲到。他答應得好好的。」

  「催他!」馬鳳山下令。

  電話打到方雨林的手機上,開始沒人接,後來接的居然是他老爸。

  「大伯?您好!雨林去哪兒了?」郭強問。

  「我們也在找他哩。郭大隊長,他沒跟你們聯絡?咋回事?他一早就讓人叫走了。我在一邊聽了一耳朵,好像是雙溝林場的……是是是……是雙溝的。他走得還特別匆忙,連手機和呼機都沒來得及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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