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大雪無痕 | 上頁 下頁 | |
三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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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扛!」方雨珠答。 廖紅宇對那兩個搬運工使了個眼色。他們便搭起麻袋,再次向方雨珠肩上放去。大約只顫慄著支撐了一兩秒鐘,方雨珠還是倒下了,麻袋先掉下來,接著人也倒在了地上。臉上手上身上都沾上了泥水。但她馬上又從地上跳起,哀求道:「麻煩兩位大哥再給幫個忙。」那兩個搬運工猶豫著看看廖紅宇,見廖紅字並沒有反對的意思,便等方雨珠擺好姿勢,腳下也站穩了,再次搭起麻袋往方雨珠肩頭上輕輕擱去。一秒……兩秒……顫慄……繼續顫慄……但終於挺住了……方雨珠開始邁步……一步……兩步……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她還是扛不住……麻袋慢慢地從她瘦弱的脊背上往下滑落……她踉蹌了一下,趕緊站住,兩隻手死死抓住麻袋的兩隻角,想制止麻袋的滑落……但麻袋還是在慢慢地頑強地往下滑落……她漲紅了臉,咬緊牙關,手背上脖子上都繃起了老粗的青筋。大滴大滴的汗珠從她黝黑的頭髮髮際裡滲出,順著她清秀的臉龐不斷地流淌下來……終於……她沉重地……倒在了到處都流淌著泥水的地面上。 方雨珠坐在泥水中,趴在極肮髒的麻袋上低聲地哭起來。 慚愧,絕望。廖紅宇一動不動地站在她身旁,只是看著她哭,等著她把自己心中全部的委屈和絕望都發洩出來。過了一會兒,也許是哭夠了,方雨珠突然從地上跳起來,從一旁的地秤上抓過自己的棉衣,頭也不回地向大鐵門外跑去。這一刻,廖紅宇決定錄取她。 「小汪,你過來一下。」回到辦公室以後,廖紅宇就著手辦理這件事。小汪是集團公司辦公室的一個工作人員。誰都知道,他是馮總跟前的「紅人」。小汪聽到廖主任叫他,便放下手裡的事,走了過來。當時,方雨珠也在場。廖紅宇從暖瓶裡倒了半臉盆熱水,讓她洗去手上臉上所沾的泥水。「這個女孩兒錄取了。」廖紅宇對小汪說道。「謝謝廖主任!謝謝!」方雨珠喜出望外地,差一點把臉盆都碰翻在地。小汪卻為難地看了看廖紅宇,說:「這……」 快人快語的廖紅宇說道:「別這那的了,把她補到錄取名單上去。」小汪說:「名單上已經夠數了。」廖紅宇問:「名單呢?不是還沒報馮總嗎?」小汪去外間取來名單。廖紅宇翻了翻名單,吩咐道:「再加一個,馬上給馮總報去。」小汪遲疑了一下道:「廖主任,這回的招工名額是馮總親自定的,他說過只招22個,一個也不增加。您要再加一個……是不是請示一下馮總?」廖紅宇說:「你先給我把她加上,馮總那邊我去解釋。」小汪仍在堅持:「可馮總……」廖紅宇知道要不收拾他一下,他是不會軟化下來的,便說道:「加不加?不加也行,把你推薦的那個小表妹去掉,騰出個名額給她……」這一招果然靈驗,小汪的態度立馬就改變了,忙說道:「行了行了,23就23吧。」說著,拿上名單匆匆走了。 二十二 幾天後,實情有了重大發展。送北京鑒定的那幾張照片有結論了:照片是真實的。 市局的金局長看完鑒定書,沉吟了一會兒,又仔細察看了一下照片,對馬鳳山說:「現在認定這照片是真實的,是在現場拍下來的,那麼,方雨林的思路就值得我們重視,就應該下工夫去搞清照片上的這兩個人到底是誰。」 「其中的一位可以肯定就是張秘書。現在,關鍵是搞清另外一個人……」 「這另外一個人……」金局長沉吟道。 「有個情況……」郭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馬鳳山。 「嗨,說吧說吧。」馬鳳山笑著對他做了個手勢,讓他消除一切顧慮,竹筒裡面倒豆子,有啥就全往外側。 雖然馬副局長表了態,但郭強還是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力求把話說得更簡潔明瞭:「方雨林曾經根據一盤錄像帶的影像和影像上記錄的時間,有過一個非常大膽的推測,他認為,下午4點38分在大廳後門外跟那個陌生人接觸的人,有可能是周副市長……」 金局長立即反駁道:「這一點不是已經排除了嗎?有人證明,下午4點36分周副市長離開大廳向後門走去,是去上廁所,根本沒有出後門,更沒上雜樹林裡跟誰會面。」 郭強遲疑地說道:「我們派人核實了這個證人的證言。大廳後頭的確有個廁所,但那天為了安全起見,除了貴賓室的那一個衛生間以外,整個來鳳山在樓下的衛生間全都關閉了,還貼了封條。這個命令是當時任秘書長的周密親自下的,他非常瞭解這個情況。如果他要去衛生間方便,他應該去貴賓室,或者去樓上,而不會向大廳的後門走。」 「你們去看了那個廁所嗎?」金局長問。 「我親自去看過。一直到案發後,那廁所門上還貼著封條。門絕對是鎖著的,除了它自身的門鎖外。還用自行車的環形鎖把門把鎖死了。」「不是有人說他親眼看見周副市長是去了衛生間的嗎?提供這個證言的證人,你們重新找他談過沒有?」「談過,跟他談過不止一次。但他一口咬定親眼看到周密去了那個衛生間。」「封條的問題、門鎖的問題,他是怎麼解釋的?」「他說,周密走到衛生間門口,看到門上了鎖,原想上樓去的,正巧這位證人走了過來,他幫周密揭開了衛生間門上的封條,又開了鎖,讓他上完廁所。等他走後,再重新貼上封條上好環形鎖……」「這個證人是誰?」「也是市政府秘書處的一個秘書,姓閻。我們瞭解了一下,那天晚上。分工負責給各衛生間貼封條上鎖的,的確就是這個間秘書。」「那就是說,他身上的確帶著開鎖的鑰匙,並且也有把那個衛生間門上的封條揭開後重貼的可能性?」「是的。」郭強答道。 金局長立即提高了嗓門:「那我們為什麼還要懷疑周副市長呢?應該把他排除在我們的視線之外了嘛!郭強,你說呢?」郭強好像還有什麼話要說。他又看了看馬副局長。馬鳳山開玩笑似的推了他一把,說道:「你小子老看我幹嗎?好像我在操縱你彙報似的。讓金局懷疑我倆在玩兒什麼貓兒膩。去去去,把你那臭蟲臉背過去!」金局長笑道:「刑偵這一塊兒,一直你在管著。你讓人家郭強把臉背過去又怎麼的?就是讓他把屁股都轉過去,要有什麼操縱,那還是你!」馬鳳山趕緊笑道:「郭強,你聽清了沒有?你可得給我好好說,要不這一板子就不明不白地打在我屁股上了!」 郭強也笑道:「反正,我們也就是談談我們的看法,最後的結論還是你們當領導的下。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我認為,還不能排除周副市長當天下午在槍響前去過大廳後門外的可能性……」 金局長極關切地、並且還特地加重了語氣問:「此話怎講?」 郭強稅:「有一點,我沒法說服自己。周副市長精力充沛,記憶力非常強。工作十分嚴謹,對自己要求也極嚴格。當天下午,他下了命令,關閉山莊樓下的各個衛生間。事隔不久,他自己要方便,卻違反自己的規定,不去貴賓室,不去樓上,偏們要去那個已經關閉了的衛生間。這不符合他的性格特點。」 金局長不以為然地反駁道:「搞刑偵我是外行。搞刑偵也可以搞心理性格分析。但我想還是要重在證據吧?你得拿出過硬的證據去否定那個證人的證詞才行。老馬,是不是這個樣子?光靠性格分析是不行的。人有時會在特定的情況下作出一些不符合自己常性的事情。偶爾一次的疏忽啊,偶爾一次的放鬆自己啊……你我都有過這種『偶爾』嘛。這是有可能的。」 「請看看當時的情況(郭強說著,把一盤錄像帶插過錄像機,按了一下遙控器。錄像機走動起來。電視熒屏上再度出現那天下午4點36分左右大廳裡的情形。周密看了一下手錶,遲疑了一下,向大廳的後門處走去)。請各位領導注意這時周副市長的神情(他把錄像帶又倒了回去,把這一段又放了一連。這一遍用的速度是慢放)。他看了一下手錶,然後向四周觀察了一下。然後,請注意,他還稍稍地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向後走去。請再看一遍(他又把這一段放了一遍)。他不是非常匆忙地向後走去的。他更像是有什麼約定。說得準確一點,是有什麼約會。而且給我們的感覺是,他不想讓當時在場的任何人知道他這時要去哪兒。 按常理,他是那天晚上活動的現場總指揮。他離開現場,是應該跟什麼人交代一下。比如,我要去一下衛生間什麼的。但他沒有。他看了一下表,打量了一下周圍,又稍稍停頓了一下,向後面走去。當然,我們還沒有掌握這樣的證據,完完全全排除他向後走絕對不是去衛生間。但也的的確確沒有那樣過硬的證據證實他肯定去了衛生間,肯定沒去後門外。」 郭強仍然把話說得清晰平和。在領導面前他絕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能把握住必須把握的分寸,這正是他比方雨林強百倍的地方。「方雨林一直堅持認為要把偵查的重點放在這位周副市長身上,也是有他一定的道理的。 因為策劃實施這次謀殺的人,最起碼得具備這幾個條件。第一,他可能跟張秘書熟識,有可能被張秘書拖進東鋼股票案之中。第二,他應該知道當天來鳳山莊活動結束以後,有關方面要對張秘書採取某種措施,讓他交代東鋼股票的問題。他特別害怕張秘書把他交代出來。有殺人滅口的動機。第三,他有條件獲知來鳳山莊的保安措施,有可能鑽我們的空子,部署這次殺人行動。第四,他應該是一個高智商的人,並且有那個實力或權勢,雇請到殺手,為他做這件事。這四條,周密都具備。「郭強繼續說道。 馬鳳山補充道:「當然,那天下午4點36分,他在大廳裡的可疑行跡,是引起方雨林他們注意他的一個重要原因。」 金局長想了想:「周密要作案,他的槍從哪兒來?」 郭強說:「這一點,在十幾年前,的確很難。那會兒,誰聽說有黑槍和走私槍的?你黑得起來嗎?可這會兒,那就不一樣了。社會上流散著一些走私進來的黑槍。雖然三令五申查禁,可以說是禁而不盡。」 「方雨林現在在哪兒?」金局長突然問道。「上一回我不是給您彙報過了嗎?怕他再捅婁子,暫時讓他去樺樹縣的一個基層派出所鍛煉鍛煉……」「樺樹縣?樺樹縣哪兒?」「樺樹縣的雙溝林場……」金局長一怔:「雙溝林場?周副市長的老家?你把方雨林派到那兒,想幹什麼?」「沒想幹什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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