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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田曼芳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一時間不知該做些什麼才好。「得阻止黃江北上這兒來。不能讓他被這幾十萬港幣毀了。人總有一時的糊塗一時的軟弱,但他不該有。得想辦法……得想辦法……」她暗自想道,緊張得直冒冷汗。首先得想辦法離開這兒,攔住黃江北,別讓他上這兒來。「假招子!誰鬧得清你們兄弟倆是咋回子事……」田曼芳一邊說,一邊拿起小皮包,就向外走去。

  田衛東忙上前一步攔住田曼芳:「上哪兒去?……想去給黃江北通個訊兒?想趕我頭裡去做好人?想踩著我田衛東的肩膀去顯擺你自己?」

  田曼芳掙扎:「我要回公司去……」

  「田曼芳,你只要敢在黃江北到來之前,踏出這門檻一步,我立即打電話告訴你所有的熟人,你,田曼芳,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你,不光跟我哥,還跟我那個老爹,都睡過覺!」

  「流氓,流氓,去說,去說呀,有種的上廣播電臺去說,上電視臺去說呀!」

  「我還要告訴黃江北,就是你,田曼芳,唆使田衛明到萬方支錢。也是你,田曼芳,一次又一次到董秀娟那兒,說動了這個缺乏從政經驗的女勞模,讓她批條給田衛明,到萬方支錢。你現在又纏上了這位英俊瀟灑的新市長……」

  「是的,就算這些都是我做的,那又怎麼樣?我就是要讓你們田家垮臺,就是要看著你們田家所有的人最後都一個個的沒有好下場!我就是要把你們全送進監獄去!全送進去,全送進去!」田曼芳的臉色頓時變得跟紙一樣的蒼白,渾身哆嗦著,拿起小皮包,猛地推開田衛東,跑了出去。

  田衛東倉促追到電梯門口。電梯已經開了。他沖到樓梯口,等他大喘著氣跑下樓來,田曼芳的那輛馬自達已經開出賓館大院了。田衛東趕緊沖到自己的天霸車跟前,剛打開車門,還沒來得及上車,卻看見黃江北的車緩緩駛進了賓館大院。看來田曼芳沒能截住這位黃市長,他倆是「失之交臂」。他待自己稍稍喘定,用力關上車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匆匆向黃江北走去。

  田曼芳出交際處大門時,心裡太慌張,沒有留心黃江北的車正往門裡開。這一錯過,她當然就不可能再找到他了。找了一大圈,只得趕回水上大酒家。沖進後院,從小皮包裡掏出鑰匙串,由於太急,連使了幾把,都沒能把門打開。最後一使勁,又把鑰匙別斷在鎖眼兒裡了。她急得直跺腳,正在沒辦法的時候,單昭兒走了過來。她一下沖過去拉住她:「快,開你的房門。」單昭兒說:「又哪兒著火了?」田曼芳直跺腳:「別貧,快開門。」

  田曼芳沖進單昭兒房裡,拿起電話就往市府機關各辦公室裡打。打一圈也沒找見黃江北。最後,還是單昭兒出了個好點子:「找找老夏啊。他是他的助理,只有他知道他去友誼賓館前那一段時間,會去哪兒。」田曼芳一下高興得抱起昭兒直轉圈。單昭兒輕輕地拍著田曼芳潮紅的臉,說道:「嗨,人家可是有老婆的人,那身份地位……也不允許他拈花惹草,別耽誤人家遠大政治前程。」田曼芳一開始還沒聽出那話裡的味兒來,後來愣了一下,忽然推開單昭兒,呆站了一會兒,沉著臉走了。

  她倆找到夏志遠,夏志遠卻慢條斯理地勸田曼芳不用著急。

  田曼芳火了,陡地站起:「他從田家人手裡收下那四十多萬元港幣,後果是什麼,你不清楚?」

  「放心放心,他不會收的。他是誰?他是黃江北!」

  「黃江北又怎麼了?比黃江北還黃江北的人我都見過,結果怎麼樣?不照樣身敗名裂!」

  「我瞭解江北。」

  「這是田衛東親口對我說的!」

  「告訴你們,他值得我們著急的地方不在這兒。他絕不是區區幾十萬、幾百萬就能打倒的人。他絕不會為了一點錢、一點利,丟了自己的政治前程。他要的不是這種東西。如果他說他要收那份錢,也一定另有安排,有好戲。告訴你,田衛東鬥不過他。在這一方面,你們放一百個心……」

  「那你說,他還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們為他擔心的?」

  「無可奉告。」

  「不屑於告訴我們?」

  「對不起,無可奉告。」

  單昭兒不高興了:「瞧你,跟曼姐還賣什麼關子呀!她這不也是在關心您那位老同學嗎?」

  夏志遠異樣地瞟了昭兒一眼,那意思是:關於黨政領導人的私生活習性和心理變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黨內機密,也是不容隨便瞎傳的,特別是不允許我們這種長期在領導人身邊工作的人在外頭隨便亂說。田曼芳沒在機關待過,不知道這裡的利害關係,你在機關待過那麼長時間,怎麼也跟著瞎起哄?

  單昭兒懂那眼色的意思,便乖乖地不做聲了。田曼芳更是一個聰明人,也知趣地不再問了。過了一會兒,田曼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走到窗前呆站了一會兒,忽然轉過身來說:「夏志遠,我有件事想單獨跟昭兒商量一下,能請您上外頭稍稍待一會兒嗎?」夏志遠忙說:

  「可以,當然可以。」

  夏志遠走後,田曼芳卻好長時間沒說話。單昭兒好奇地看著這位總是能做出許多讓人感到意外的事情來的表姐,耐心地等待著。又過了好大一會兒,田曼芳才歎了一口氣,忽然說:「沒意思……真沒意思……昭兒,我要走了,要離開萬方,離開章台。我太累了,幹不動了,我想找個地方,去好好地休息一段日子。你願意不願意把這個酒家全部接過手去徹底地管起來?」單昭兒一怔:「喂,老表姐,又想跟我們玩什麼新招?」田曼芳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笑笑道:「沒有任何陰謀。只要你願意接,我會到公證處去辦妥一切過戶手續,一切都無償移交。」說著從皮包裡拿出一個極精美的首飾盒子,盒子裡放著一對極昂貴的鑽石戒指:「這是給你和夏志遠的……」

  單昭兒忙推開那對鑽戒:「你又想怎麼了?又想跟我玩吃安眠藥遊戲?曼姐,你一直是特別自信的人。你一直教導我,做個女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自己相信自己,要學會咬著牙齒對人,咬著牙齒過日子。你這牙齒咬不下去了?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特別不容易。可是,你要相信章台的問題一定能得到最後解決的。你也一定能找到一個好的歸宿的……」田曼芳低下頭又沉默了一會兒,歎道:「昭兒,你想哪去了。歸宿不歸宿,對於我已經沒什麼大的意思了,我也不會再吞安眠藥的。我真的只是想走得遠遠的休息一段日子……真的,我要歇著去了……真正的歇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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