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蒼天在上 | 上頁 下頁 | |
五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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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葛會元跳了起來:"沒有!" 一直在另一個屋裡注意地聽著他倆談話的盧華忍不住地趕出來說道:"老葛……"葛會元漲紅了臉叫道:"沒有!"這時,小妹突然沖到葛會元的臥室裡,不一會兒,拿著黃江北的那個批條跑了出來。說:"這是我昨天替您收拾房間找到的……"葛會元忙上前去奪。盧華一邊護著小妹,一邊對葛會元說:"會元……一二十條人命啊……"葛會元瘋了似的大叫:"鬆手!你們想把它交出去?你們願意讓那些人殺了黃江北?"田曼芳一時也慌了手腳:"盧姐,您鬆手……小妹,給你爸沏杯茶……" 田曼芳把小妹摟在自己懷裡,竭力讓自己也平靜下來,然後對葛會元說:"葛總,您喝口茶。您和我,還有盧姐,還有平平和小妹,我們都不願那些人借這件事搞倒黃市長,這是真心的。黃市長他不是一點私心都沒有,但正如您說的,他不貪,他心裡有老百姓。他還有別的一些能幹之處,章台不能缺了這樣一位父母官。但我們同樣不願意您為這樣一件事毀了您清白的一生。您一生已經夠坎坷的了,您還有盧姐,還有這一大家子人。現在中央和省委的領導,已經在親自過問章台的問題,您們都還有好日子在後頭。所以我來跟您商量,能不能讓我來承擔這件事的責任……"葛會元一怔。田曼芳平靜地:"您聽我說。我不是個好人,在田衛明挪用公款這件事情上,我起過很壞的作用,沒有煞車管這件事,我也要完。您以前說過,多給章台留下一個乾淨的人,這比什麼都好。所以,我求您把這批條燒了,讓我來承擔這個責任,也算我最後為章台、為咱們萬方做一件好事……"說著,田曼芳哽咽了。葛會元呆了一會兒,又慢慢低下頭去。 田曼芳用滿是冷汗的手,緊緊拉住葛會元那雙一直在顫慄的手,懇求道:"葛總別猶豫了……" 葛會元還是不作聲。許久,大約總有七八分鐘吧,他突然抬起頭,讓盧華和小妹上外頭去,說他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要單獨和田曼芳說。盧華和小妹猶豫了一下,走了。小妹故意地讓門留了個縫兒,但一向不拘小節的葛會元,這回卻精細地覺察了小女兒的這點"小花招",走過去用力地把門撞死了,還"哢"地一下,把門鎖也上上了。靜了片刻,葛會元急促促地開始向田曼芳敘述起什麼來。而後,又是一片寂靜。而後他倆短促地議論了一會兒,好像並沒有得出什麼結論。於是又寂靜了下來。十分鐘後,門開了,田曼芳走了出來,臉色十分沉重,簡短地安慰了一下盧華和小妹,就匆匆走了。 大約到這個令人難以接受的夜晚快要過去的時候,黃江北家的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這子夜後、天亮前的電話鈴聲聽起來格外地驚心動魄。為車禍事件的善後,幾乎是剛進家門,剛在沙發上躺下的黃江北,渾身一顫,忙折起身抓起電話。是小妹打來的,她問:"我爸爸在您那兒嗎?他說他上您那兒去看您了。"黃江北心裡一緊,一種極不祥的預感襲來,使他渾身立刻顫慄起來。盧華忙從小妹手裡拿過電話,著急地補充道,他說他去看你,都走了好幾個小時了……一直到現在還沒見他回來。 黃江北說了聲,您別急,我馬上就過來。拿起依然還在門背後滴水的雨衣,叫通了市府小車班的電話,等他趕到葛老師家,盧華抽泣著在門口已經等了他好大一會兒了。盧華說:"田曼芳走了以後,他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誰也不讓進,後來我想去勸他休息,才發覺書房門是開著的,他不見了,桌上留個條兒,說是去看您了……" 黃江北忙走進葛會元的書房。 書桌上有一幅墨色淋漓,顯然是剛寫不久的真草條幅,上面寫著"蒼天在上"四個斗方大字。黃江北的眼眶一下濕潤了起來。 盧華說:"老葛失蹤前,除了寫了這個條幅外,還把你給他的那批條燒了……" 隨著盧華的指引,黃江北看到在書桌的一角的煙灰缸裡的確有一大片燒成了灰的紙。在煙灰缸旁邊還放著有他親筆開的一個信封。 黃江北問:"他跟田曼芳說了什麼?" 盧華說:"他把門關死了單獨跟她談的。" 黃江北安撫道:"您別急,葛老師不會出什麼大事的……" 黃江北急急忙忙地下樓去,剛出樓門,見一輛小車明晃晃地開著車燈,直撲這兒而來,走近了一看,竟是田曼芳那輛藍色的馬自達。 果然是田曼芳,跟她一起來的還有鄭彥章和葛平。田曼芳在聽葛總跟她談了那個"重大"情況後,覺得問題複雜了,自己一時拿不准主意,想來想去,還是去找了鄭彥章。鄭彥章還沒等田曼芳說完最後一句話,就叫了聲:"快走,跟我去找葛老頭兒!"但還是晚了一步。 田曼芳說,葛會元告訴她,真正要為煞車管事件負責的,認真計較起來,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萬方的總經理,直接給生產流水線上下達使用這種煞車管命令的人。另一個是田副省長。 "田副省長?"在場的所有的人都叫了起來。 是的。接到黃江北的信以後,葛會元很傷心。他能理解自己這個當年的學生急於讓萬方出成品車的心情。但他不能理解江北居然願意冒這麼大風險,去為自己做一件"重大政績"。他覺得自己的這個學生,過去沒這個毛病。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熱衷於不該有的"政績"。"政績"不能從根本上造福于老百姓,何為"政績"?從來不敢對抗上級的他,這一回決定要做一回不聽話的人。他把黃江北的信往抽屜裡一鎖,想好了,不管他什麼市不市長,決不採用那個非常不保險的煞車管。他甚至想著還要把江北找到家裡來好好地"罵"一頓。江北做學生時,他都沒捨得罵過他,現在得罵了,不能再慣他這些毛病了。在這個階段,不管誰來纏他,他就是不鬆口,就是不用那個煞車管。曲縣長為這件事,一天打過八次電話給他,他都紅著臉頂住了。如果後來不是田副省長親自打電話來干預,他本來是要做一回真正的總經理的。後來,他接到了田副省長的電話,後來,由中央工作組查清(那已是多半年後的事了),曲縣長見葛老頭兒這一回出乎異常地"頑固",急了,就去找田副省長,逼著田出面。田本來不想摻和這件事,但曲縣長這一回也不是"稀"的了,因為這件事跟他老家的利益關係太大。眼看自己又要退了,這個廠子跟他退休後的日子,有莫大的關係。他"威協"田,請他一定要開口說話。他有這個本錢,因為田借錢去上海深圳炒股這件事,只有他可以出來作旁證。當初,田招集人在麗都大酒家談論這件事時,在場的,除了那兩位被委託人,在股票被全部套住後,已攜帶剩餘款,跑出境去了。現在唯一能出來說"是"或"不是"的,便只有他。田自然明白這一點。兒子的問題再大,也不能把他怎麼的。但自己這一百多萬的事,就足以使他下臺。也許,因為他是個副省級幹部,能饒他一死;也許,正因為他是副省級幹部,而要他一死,以警天下人天下的副省級幹部。他只得給葛會元打電話,甚至說了這樣的話:要真出了事,我來負責,你老葛就別操心了。葛會元頂不住了。他畢竟只是個"葛會元"啊。他手裡拿不出任何證據來證明,他是聽了田副省長的話才下令使用了這批煞車管的。而那幫人現在卻四出活動恨不能上電視臺廣播電臺去張揚,葛會元是根據黃江北的指令,才使用了這"操蛋"的煞車管的。我當時要是稍稍地硬氣一點,就不會給江北造成這樣被動的局面。是我把江北推進了死胡同。我是一切事故的罪魁禍首。一切的一切都應該我來承擔。 聽到這兒,黃江北明白,葛老師大概是找不回來了…… 但無論怎樣,總還要找啊,總得知道一個下落啊。 黃江北親自指揮著人們尋找葛會元。葛平、小妹、萬方的工人、特派的民警、還有田曼芳、夏志遠、單昭兒……都出動了。找了一天,沒找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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