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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我也希望我在胡說。但的確是。您應該能想到,田衛明帶著董秀娟親筆批的條子,有時候還帶著他老爹的口諭來要錢。這兩個人,一個當時是主管全市工交財貿口的市長,一個是分管章台這一片工作的副省長、省委常委,逼到葛總面前,你讓他這麼一個老實巴交的知識分子怎麼頂得住?"

  "田衛東可沒跟我說那麼詳細……"

  "有些情況,他也不一定十分清楚。從前,他不太過問他們家的事,他跟他們家不很融洽……"

  "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您代表黨代表人民,沒有您不當問的。"

  "你怎麼……好像……對所有的內幕都那麼……清楚……"

  "那是。因為我也是這個黑幫的一分子嘛!"

  "我不想跟你開玩笑……"

  "我沒跟您開玩笑。到時候,我會徹底向您坦白交代的。"

  黃江北不作聲了。他有一點透不過氣的感覺。這時,車掉轉頭來,向回開去。

  六十三

  田衛東在答應黃江北四十八小時內拿出證據證明章台的問題和他田家無關之前,已經雇了兩個高級會計師在這幢別墅裡住著,替他查帳,查了好幾天了。這件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沒告訴衛明,也沒對他爸爸說。預感告訴他,他那位做什麼事都滿不吝的兄長,在章台在萬方,多多少少會有一點麻煩事。要不留下一點麻煩,也就不是他田衛明瞭。但他覺得不會鬧什麼大的紕漏。他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還不是捅大漏子的人。說白了,讓他當大壞蛋,他還沒那種膽識哩。他覺得是這樣。

  田衛東匆匆走進樓下一個房間,房間裡的電腦打印機正嘩嘩地打印著,不一會兒,打印完了,取過打印結果,急急地看了一下,臉色當即變了,拿起打印結果,就跑了出去。這時,田衛明正在樓下另一個房間裡打電話:"薩金卡,你現在在哪兒?在機場?你上那兒幹什麼?寶貝兒,你大點兒聲。我聽不清楚……你怎麼了……你想走?坐下一班飛機回烏拉爾?"

  田衛東一下沖進門來。

  田衛明惱怒地:"敲門,為什麼不敲一下門?你他媽的是條狗?"

  田衛東上前一把奪下田衛明手裡的電話,把那份計算結果扔在他臉上。

  田衛明來奪電話:"那個小婊子養的要跑了,帶走了我的信用卡,帶走了我全部的金銀細軟,帶走了我這十年裡收集的全部宋瓷古硯。別的不說,就那把宋窯青瓷提梁壺,拿到香港倫敦隨便哪個拍賣行,絕對能賣好幾十萬美元。"

  田衛東一把揪住田衛明的衣領:"別跟我說你那些宋瓷古硯了,睜開你狗眼看看吧,這是你吹噓的那個你在烏拉爾辦的飛機修造廠的全部明細帳。去年實虧八百八十九萬瑞士法郎。你還指望它給你賺回錢來填上萬方這邊的欠帳哩。"

  田衛明一愣:"不可能!昨天我還和薩金卡的老爸通了長途。老頭說得挺好的。烏拉爾這個廠子今年賺了,有錢給我填補這邊的虧空。還說錢一兩天內就匯出。""給你匯錢?給你匯逮捕證!你還沒轉過鷂子來呢!她父女倆合夥在坑你這個冤大頭。好好想想吧,這一千四百萬的帳怎麼還,該醒醒了。挪用公款一千四百多萬,人家就可以判你一百年刑,槍斃你十八回。我的傻哥哥。"

  這時,有人跑進來:"黃市長來了。"

  田衛東田衛明都一愣。

  田衛明氣急敗壞地說道:"他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又是田曼芳這婊子!你沒狠狠教訓她一頓?"

  田衛東啐道:"你給我閉上你的嘴!(沉吟了一會兒對兩位會計師)辛苦您二位,趕緊再算一筆帳,把我哥在境外的那些不動產都作破產清理,看看還能拿回多少錢。"

  六十四

  田衛東大步走進小客廳。黃江北正在那兒等著他。

  黃江北問:"那套紅木家具是怎麼回事?"

  田衛東笑了:"紅木家具……是這麼回事。這兩年不是收藏熱嗎?我有兩個朋友想收藏名人使用過的舊東西,特別想收藏名人家裡的舊家具,找我捉摸這件事,我就推薦了您……他們拿一套紅木家具換了您的舊東西?"

  "讓他們把東西拉走。"

  "這是幹嘛呢?嗨,您跟我那些朋友講什麼客套!這些傢伙這兩年玩原始股賺大發了,錢燒得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一套兩套紅木家具對於他們算個什麼嘛!沒事兒,拿著!送禮庸俗,受賄卑鄙,可這……既不是送禮,也跟受賄壓根兒沾不上邊兒,是交換。您緊張什麼?"

  "別跟我扯那些,我再說一句,讓他們把東西拉走。明天早上七點半,我等著你拉東西的車。七點半你車不到,我就自己雇車,往檢察院、往市紀檢委送。"

  田衛東愣了一下,忙追上前說:"黃叔叔,求您再待兩分鐘,我還有幾句話要對您說。第一,我跟您保證,明天早上七點半以前,派車把那套東西給您拉走。第二,我現在向您承認,這套家具是我搞的鬼。是我的餿主意。是我的幕後策劃。您不想聽聽田衛東為什麼要在背後搞這鬼嗎?您不想聽聽,田衛東這一次回到章台,這麼樣地上竄下跳,一會兒是人,一會兒又做鬼,到底是為了什麼嗎?您不想讓我跟您亮亮我的底牌?"

  黃江北似乎被說服了,起碼也是被田衛東這一時的氣勢吸引住了。

  六十五

  老式的木殼立地鐘敲十二點的時候,有人給田衛東和黃江北送去了兩小碗粟米百寶羹,取走了那兩隻咖啡杯。而田衛明在他的房間裡,已經抱著電話機睡著了。他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慌慌地去找衛東。田衛東拖著拖鞋,正疲憊地向樓下走來。"你跟黃江北說了些什麼?"他問。"我把該說的都說了。""你把什麼都告訴他了?""他是你瞞得了的那種人嗎?他總有一天會從萬方那邊搞清楚這一千四百多萬資金的去向的。與其被他查出來,還不如主動跟他說清了,能求得他的幫助。""求他幫什麼?""暫且別追究你的刑事責任,容我們一點時間,把這一千多萬的虧空補上……""他怎麼說的?""他說他要考慮考慮……""什麼時候能給個答覆?""興許今天晚上,興許明天上午。""要不要我出面再去跟他談談。我自己的事,興許我去說,會更有效一些……""你?"田衛東冷冷地瞟了衛明一眼,嚴正地對他說:"聽著,從現在開始,到事情得到徹底解決為止,不許你下樓,不許你見任何人,不許你往外打任何電話,更不許你接觸你那些狐群狗黨……這是昨晚,我和黃江北達成的唯一的協議。"

  田衛明的臉一下脹紫了:"你們要軟禁我?"

  田衛東說:"軟禁是客氣的。"

  這時,有兩個大漢匆匆走來。他們昨晚找了個地方,"審訊"了蘇群,因為他們從夏志遠那兒所得到的那包東西,完全上當了。那裡包著一隻穿舊了的女鞋,一把老式的刮鬍子刀架,還有一本完全空白的筆記本。

  "怎麼可能是空白的?鄭彥章和蘇群費那麼大勁跟我們周旋,能是為了一本空白本兒?"田衛明喝斥道。

  田衛東拿過那個筆記本,從頭翻了一遍,果然看不出一點字跡。他收起那幾件東西,問那個大漢:"蘇群放了嗎?"大漢答道:"放了。"田衛明又急了:"你們把那小子放了?那小子耍了我們……"田衛東說:"昨晚,黃江北一再提出不許再在章台市隨便抓人,這種事,的確做得太過份了!我們需要他幫忙,不能再惹惱了他,要給他面子!"田衛明撲到田衛東面前:"衛東,這時候放過蘇群,就等於是由著他們來栽贓陷害我……你應該明白,他們要搞我,最終還是為了要搞垮我們的老爸。事情已經幹到這一步了,已經容不得我們退讓,是死是活,必須把蘇群手裡的那批東西搞到手……要不然,你就是補上那一千多萬的虧空,也還是脫不了一場致命的官司!"

  田衛東說道:"好了。你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現在請你上樓。"

  田衛東向那兩個大漢使了個眼色,大漢們立即圍上去抱住瘋了似的田衛明,用最溫和的言詞勸說,不管他怎麼的蹦跳,努力把他"搬"回到樓上去,鎖了起來。

  田衛東已經安排好了下一步的計劃。通過昨晚一夜和黃江北的交涉,他覺得他已經突破了黃江北這個大關,他覺得他能夠讓目前的事態,按他需要的方向發展了。他不能告訴衛明他已經得著了些什麼。但此時,他非常想見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田曼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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