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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四十四

  自從葛平出走後,葛會元家今天是頭一回恢復了往日的那種生氣。得知黃江北和夏志遠要來家裡看望老葛,盧華特意調休回來伺候老葛的這二位「高足」。於是廚房裡響起了多日不聞的剁餡兒的聲音,還有夏志遠那粗重的嗓門:「嗨,二位,喝瀘州老窖,還是衡水老白乾?」.

  黃江北正和葛會元在客廳裡聊天,隨口應道:「不喝不喝。什麼酒也不喝。下午還要找人座談。葛老師身體也不好……」

  盧華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勸道:「喝兩口中國紅吧。」

  葛會元興奮地:「喝老窖。今天無論如何也得喝點老窖。江北、志遠都來了,難得。」

  盧華啐道:「你就給我省著點吧。又沒那酒量,還老窖哩!你們倆起來一下,讓我收拾收拾……」

  黃江北忙幫著把沙發罩抻抻平:「師母,您就別忙了,我和志遠又不是外人。」

  盧華笑道:「哪是為您二位啊,一會兒還有一位大姑奶奶要來哩。」

  夏志遠正在和餃子餡,問道:「哪個大姑奶奶?」

  小妹(葛會元的小女兒)說:「萬方公司的大姑奶奶,還能有誰?」

  「她不會來的。今天我們師生聚會,我就沒請她。」葛會元說道。

  「不請自來,那才是她哩!你等著瞧,一會兒,她准來。市長在這兒,她能不來?不來,就不是她了。」盧華總是那麼快人快語。都五十出頭了,還那樣。

  黃江北停下手裡的活兒,問道:「這個田女士有那麼厲害?」

  盧華急口應道:「我這麼跟你說吧。把十個你們葛老師那樣的人捆在一塊兒,也鬥不過她一個……別看人家當年只不過是在領導家當了兩年保姆……」

  「你又來了。」葛會元說道,「田副省長的夫人是她一個遠房的姨。姨生病了,她去幫著照顧一下,也不能就說人家是保姆。就算是當過保姆,也不該說人一輩子嘛。我十二三歲那會兒,不也在一家醬菜作坊裡當過幾天學徒嘛。後來到美國留學,不同樣替人擦汽車洗盤子?那不也是傭人幹的活兒?」

  「萬方公司就是讓他們這幫姓田的拖垮的。你還要替她說話?」盧華冷冷說道。

  葛會元臉色突然蒼白起來:「公司不景氣,責任在我,我是總經理,我無能!怎麼可以怪罪一個女同志?」

  小妹忙過來,拉走父親,回頭來勸盧華:「媽,你這是幹嗎呀!今天高高興興的!」

  盧華不做聲了。

  這時,外頭敲門聲驟起。

  盧華苦笑笑:「瞧,姑奶奶到。」說著便要轉身去開門。黃江北忙給夏志遠使了個眼色。夏志遠笑嘻嘻地攔住盧華,輕輕地說了聲:「我來,我來。」

  門開開了。

  外邊站著的,果然是那位豐腴婀娜的田曼芳。她磊落大方地提著一套印花搪瓷飯盒,笑嘻嘻地調侃道:「好啊,葛總,關起門來悶得兒蜜,有好吃的,只請市長市長助理,沒我們這些當兵的份兒。您這可太不哥們兒了!」

  葛會元強打起精神:「快進快進……」

  田曼芳先把那套印花飯盒放到中間小屋的小圓桌上,說道:「黃市長,您這頭一回來公司視察,就只吃私人不吃公家,可給全市人民樹立了光輝榜樣……」

  夏志遠笑道:「別光輝,下一回,就上你家吃大戶。」

  田曼芳笑道:「對不起,洒家還沒個家可讓您夏大助理吃。」

  黃江北笑道:「怎麼會沒家?兩地分居著?」

  在場的其他人一時間似乎都有些不大好意思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田曼芳卻滿不在乎地自我解嘲道:「曾經有過一個家,後來……沒了。現在好,光棍一條,三頓飽,一個倒。一人端上飯碗,全家不餓。」

  黃江北忙應和:「這倒也好……」

  田曼芳大笑:「還好呢?都苦死了。黃市長,什麼時候,您也抽點時間光顧光顧我們這些單身女人宿舍,體察體察我們這些單身女人的疾苦……」

  夏志遠忙說:「那可不行。像黃市長這樣老實巴交的英俊小生上田女士那兒,風險太大。我們必須向党向人民負責,保護好新上任的市長。實在需要的話,還是讓我去冒風險……」

  田曼芳微紅起臉:「夏助理,你要願意上我那兒冒風險,我倒是沒什麼,可就是有一個人,不會輕饒了你!你等著瞧。我讓單昭兒來收拾你這花心漢子。好了,不打擾你們師生聚會了。這個嘛,一點小意思,給各位助助興……」

  盧華微笑道:「怎麼,怕我怠慢了黃市長?」

  田曼芳笑笑:「怕您讓黃市長吃得太好了,送點清淡的來爽爽口。」說著,打開飯盒蓋。幾個人一起低頭看去,只見一個盒子裡裝的是金黃的小米粥,一個盒子裡裝的是撒上了青生生香菜葉子的北京六合盛醬菜,第三個盒子裡裝著的是熱騰騰的焦圈。

  在場的人都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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