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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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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十二點 近來,縣委書記呼國慶特別煩。 自從抄了彎店那個"造假村"之後,就不斷地有電話打過來。這些電話大多是從省裡、市里打來的,打電話的人也自然都是有來頭的,是呼國慶不能、也不敢慢待的。那些詢問者在電話裡用的語氣都是很得體的,似乎也沒有說什麼,也就問一問,表示一下關切,但傾向是很明顯的,那是要他放一馬的意思。呼國慶自然是反復給人家解釋,說那是一個造假的窩點,是在"北京掛了號的"(在縣裡當一把手,有時也不得不"拉大旗作虎皮",說點唬弄人的話。)等等,說得他口乾舌燥的。有一天,他一連接了四十七個電話,每一次都得好言好語地給人解釋,後來氣得他就把電話摔了,對秘書說,再來電話就說我下去了! 緊接著,縣教育局的白局長帶著一幫校長找他來了。說是教育上的"人頭費"欠了四個月了,一直沒有發下來,一些教師鬧著要來縣委靜坐呢。呼國慶聽了,一怔,說錢呢?不是專款專用麼?!白局長就說,專款專用不假。可錢是上一任的周局長借出去的,說是暫借兩個月,可一用用了兩年,教育上的工資就接不上氣了。加上最近縣財政吃緊,一拖竟拖了小半年!這麼一來,教師們就受不了了。呼國慶就問,那錢幹什麼用了?白局長說,局裡辦了一個粉筆廠,生產一種叫做"十二點"的藥。呼國慶皺了一下眉頭說,什麼亂七八糟的?粉筆廠咋會去生產藥呢?這不是胡鬧麼。白局長哭笑不得地說,一開始我也不明白,後來才弄清楚了。這個廠開初確實是生產粉筆的。後來呢,這個,這個,這"粉筆"就不是那粉筆了,這是帶引號的……"粉筆"。在咱這兒,不是有一句俗語,"小頭"朝下叫做"老六點",那個、那個那,硬起來不就是"十二點"了麼。對外說是"粉筆"廠,那是為了免稅,其實生產的是一種春藥。這個春藥的牌子就叫"十二點"。呼國慶聽了七竅生煙,什麼,什麼?教育部門搞春藥。你們是瘋了?!去,趕緊把錢給我要回來!白局長苦苦一笑,說要是能要回來,就不來找你了。不是要不回來麼。呼國慶說,說清楚,到底是咋回事?!白局長說,"粉筆"廠垮了,廠長跑了。就這麼簡單。呼國慶一拍桌子說,胡鬧!錢還能追回來麼?白局長說,追不回來了。剩下的是一堆(幾萬斤呢!)發了黴的枸杞,白送都沒人要。呼國慶說,人呢?白局長說,廠長跑了,抓住他一個當會計的姘頭。那姘頭還在號子裡關著呢,說是錢都花了,從她身上是一分錢也榨不出來了。呼國慶氣憤地說,誰讓借的找誰去!白局長說,上一任的局長說了,那人是王華欣書記介紹的,辦廠也是王書記占了頭的。我上哪兒找他去?呼國慶一聽,咬著牙罵道:王八蛋!可罵歸罵,辦法還得想,不然,一旦教師們鬧起來,影響就大了。於是,呼國慶就說,你們先回去,做好教師們的工作,不要激化矛盾。"人頭費"的事,讓我考慮一下,三天以後給你們答覆。就這麼,好說歹說把他們打發走了。待人走後,呼國慶"砰"地把門一關,心裡罵道:王華欣這個王八蛋,一天到晚讓我給他擦屁股! 這邊剛把人打發走。不一會兒,範騾子又急煎煎地找來了。 範騾子一進門就說:"呼書記,那電話一個接一個,都是給那姓蔡的說情的,我是頂不住了。你看咋辦吧??呼國慶正在氣頭上,白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過了一會兒,呼國慶突然問:"你吃過'十二點'麼?" 範騾子一怔,說:"啥,啥東西?" 呼國慶也不解釋,只說:"十二點。" "十二點?" 範騾子愣了愣,跟著就笑了,說:"噢,噢噢。操,聽人說,那狗日的提著在縣委院裡到處給人送,也給王書記送過,說是啥子'十二點',日貨。吃了金槍不倒,直戳戳的,路都走不成……" 呼國慶罵道:"王八蛋!把全縣教師的工資都給呼咚了,教師們鬧著要來縣委靜坐呢。這都是王華欣幹的好事!" 一提到王華欣,範騾子覺得不便多說什麼,也就不吭了。呼國慶仍是氣呼呼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突然,呼國慶說:"老範,你說你頂不住了?" 範騾子嘟囔說:"請情的老多呀!一會兒一個電話,都是有來頭的……" 呼國慶回過身來,望著他說:"你是不是也該買點'十二點'吃吃了?你也別給我'老六點',你要是頂不住,就趁早說話!" 範騾子說:"只要你這裡'直戳戳',請放心了,我沒吃'十二點'也一樣是十二點!" 過了一會兒,範騾子又小心翼翼地問:"呼書記,那煙咋處理呢?" 呼國慶說:"啥?" 範騾子說:"那沒收的假煙咋處理?你得說個話呀!" 呼國慶沒好氣地說:"這事還用問麼?按規定,該咋處理咋處理。" 範騾子說:"要按規定,得全部銷毀。可這……" 呼國慶說:"怎麼了?怕那姓蔡的雇人打你的黑槍?!" 範騾子說:"那倒不是。有縣委作後盾,我怕什麼?就是覺得燒了可惜了,那可是一千大箱哇!" 呼國慶說:"多少?" 範騾子說:"光整的就有一千大箱,還不算那散的。有'中華',有'紅塔山'……都是好牌子。" 呼國慶說:"那不是假煙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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